我不知道这场战役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等阳光从楼梯口的窗户洒进来的时候，这个世界似乎又在这一刻归于了宁静。
鬼魂们在顷刻之间消失了。
我身上的压迫力逐渐变小，噬魂阵的力量像是消失了一般，变成了一道金光落入了我的身体之中，隐隐约约的，我觉得自己身上的红色印记开始泛起了金黄，我强撑着身子起身，在这一刻，身子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可是心情却格外的沉重。
老爷子气息奄奄，仍旧抱着江之宁的身子，而初南，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墙壁坐下，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我挪动步子，直接跨下了平台。
“爷爷……”我走到老爷子的身边，想将他扶起，可是他却摆了摆手，整个人都是木讷的。
“爷爷！”我双膝重重的落了地，跪在他的面前。
“对不起！”我对着他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
鼻腔临近地面的时候，我闻到浓重的血腥味，江家的人血，已经渗出了这些泥土之中。这个原本标志着我重生的地下室，最终成为了江家人的坟墓。
“诅咒应验了……”老爷子喃喃的说着，“诅咒应验了……江家，果真，被灭门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已经透不出一丝光来。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是我害的。
都是我害的。
我当日信誓旦旦劝说老爷子让江家从善，我以为，让江家灭门的会是江之宁这样的人，可是我错了。
是我！一切都是我！
这些鬼魂都是冲我来的，江家人不过是受了连累。老爷子是对的，如果在当初我便死了，根本不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枉送了性命。
是我自私，我自私的想要活着，却让江家所有人都成了我的替死鬼。
“你五叔，你五叔家的孙子，可才六岁呐……”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摘下江之宁脖子上的玉佩放到我手上，自己却勉强的起了身，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我得去找找，……还有你江鱼大哥，他老婆还怀着身孕，他们跟我们不是一个院子，总不可能受连累的……我要去看看，我要亲自去看看……”
老爷子没有管我，自己垮过了那一具具尸体，扶着墙，上了楼梯。
我看着他的身影，想哭，却又觉得连哭都没有力气。
地上这些尸体，大都是与我一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人，做饭的王婶，管家的福伯，还有看门的周大爷……
他们不曾参与过继位典礼的事宜，他们的身上也没有流着江家的血，却在一夜之间，与江家人一起成为了亡魂。
而我，我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握着手里带血的两个白玉菩萨，看着脚边江之宁的身子，如鲠在喉。
“江庭遇……”初南坐在楼梯的台价之上，叫着我的名字。
我赶忙擦干了眼泪，越过了这么尸体，朝着他的方向而去。
“初南。”我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脸上全是血污，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一夜的打斗，他连一点力气都不再有。
“真好……”他无力的笑，那双曾经有星星的眼睛里，已经失去了神色。“你终于挺过来了。”
“你别说话，我带你出去。”我擦着自己脸上的眼泪，一把扶住了初南的身子。
他不想我费力，自己便随着我的力度站起了身来，稳当的走了几步台阶，两个人一同出了地下室。
刺眼的阳光在我们站在祠堂口的时候照耀在我们的身上，我驻足看着外面的景象，整个都呆在了原地。
因为江之宁的御尸术，所有的尸体都从江家的每个角落往祠堂的地下室涌，小小的地下室已经装了数不清的人，而这祠堂外，就更是壮观。
没有来得及进地下室的尸体，就这么乱中有序的倒在了地上，将外面那块不大的庭院全部摆满。
我竟不知道江家原来有这么多的人，生前我都未曾好好看过他们，而现在，我就是想好好看看，他们也已经面目全非，没有一具完整的躯体了。
我松开了初南的手，茫然的走进了这些尸体之中。
花草树木还是茂盛的模样，鲜血染红了那些白色的花，这一路，每个人身上都沾染着血迹，那些曾经鲜活的人，或好或坏，全部都成了没有生命的躯壳。
微风吹起，地上散乱了一地的黄色符纸也跟着飞扬起来，屋檐上残缺的紫铜铃也还在发出哀鸣之声。高墙之上，还有一层已经摧毁得差不多的结界，江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战斗到最后的，即便是付出了性命，却还是用自己的仅有的力量，在江家的高墙之上设下了结界不让鬼魂们逃出去。
他们宁可将自己困死在这庭院之中，也坚守着身为阴阳师的重任。
我我站在祠堂的内院之中，心中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一幕幕，将会成为我最大的梦魇，这一生一世都会挥之不去。
身后突然传来了沉闷的响声，我转身，看见了原本还能平稳站定的初南蓦然倒在了地上。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刀，飞快的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
“初南……”我抱起了他的身子，“初南你怎么了？”
他的衣服早已经被鲜血打湿，我抱着他的身子，却郝然发现他的体重在越来越轻。
初南的眼神已经彻底失去了光芒，他凝视着我，脸上仍旧带着他坏坏的笑。
“是我太弱了……”初南说了一声，“不过没关系，至少你还活着……”
“你在说什么呀！”我哭了出来，“你别说话，我给你疗伤，我可以救你的。”
说着，我便拿出了碎灵石，伸出手，红色的光芒开始吸收精魄。
“别……”初南的手握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的动作，“江家人已经很不幸了，让他们好好的轮回转世吧……”
“可是你怎么办啊……”初南该怎么办，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呢。
初南无力的摇了摇头，挽起自己的袖子。
随着他的动作，我看到他手臂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漏着金光，手臂上尚且如此，身上就更不用说了。
“初南……”我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江庭遇。你救不了我了，我大限已到……”初南语气轻松，缓慢的与我说道。
“不初南，我不想让你死，你不能就这样死……”我的眼泪猛烈的落了袭来，全部都滴到初南的脸上。
初南的笑容还是那么纯净，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帮我擦着脸上的泪珠。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竟还比不上儿时了……小时候摔得再重都不会掉眼泪，现在怎么就成了个眼泪包了……”
我愣了，不明白初南的意思。
我小时候怎么样，初南怎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