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梦)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氤氲的雾霭缓缓升腾,笼罩着窗外。香那的身体轻飘飘的,头脑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身旁也没有队友的身影,头顶的吊灯与电视机都消失不见,昨日拥挤的房间变得通彻宽敞。而迷你时光穿梭器却安稳地摆放在桌子上,它的旁边还有一只朴素的木质烛台,玻璃器皿中悬着一截几近烧却的蜡烛,她拾起烛台,“陆……”刚想唤队友的名字,却察觉可能会吵醒隔壁的飒前辈一行,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在空旷的屋内转悠了一圈后,她走出房间,与来时截然不同的漫长的回廊,无法准确的找到阶梯的所在,灯芯的方向发生偏转,打在崭新的白墙上的只有烛火的温度,而并没有举着烛台的自己的影子。

手背轻轻地弹在门板上,想要询问飒前辈的状况,却看到向内凹陷的门板脆弱地向前倾去,倒在地上。屋内,是一片暗色,在微弱的烛光下,异常鲜艳的山茶花画卷剥落在地,后退的路被从天花板上坠落的隔板挡住,刚刚倒地的门板在断层处延申,化成了独木桥的意象。值得庆幸的是,飒前辈不在这里,不幸的是,她只能向前了。无法看清对面的景象,她弓着背,将重心放低,颤抖的右手举着烛台缓缓向前,独木桥旁的壁上满是喷涌后暗淡消沉的血迹。

当打颤的双腿哆嗦着穿过桥后,视野中唯一的静物又是一道门,她用手肘抵住门,以爆破似的姿势撞门,涌动的风将蜡烛熄灭了。当视线再次明朗起来时,弥漫的火焰包围了这间屋子,却没有烧焦的气味。烧灼的火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在她的身旁炸裂,飞溅的火星在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向着反向弹去,她继续向前探寻着。

在路的尽头,终于有了一点儿生命存在的迹象。跌落在地的碳化的茶碗,装裱的画框被击穿 的残卷,以及——被囚禁在繁琐的男式和装中,披散着长发,燃烧殆尽的勉强称之为“人”的尘埃,他以跪姿双手托举着一把有着被烧毁得无法直视刀身的刀剑。

“被可爱的女孩子看到咱的这幅惨状,作为男性真是失格啊。” 无力的声音中,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悲伤与不甘。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的吗?”她小心的试探着。

男子抬起了头,艰难地望向香那,她才发现那并非跪姿,而是腰部以下都无法动弹,如果救治完毕也只是高位瘫痪,唯有那双明镜般坚毅的金色瞳孔还有着些许力量:“咱、无法、离开这里……”最后的话语中没有绝望,只是渗透着些许的惋惜。托举着刀剑的手由于过载的负荷渐渐低垂到膝盖,刚移动起步子伸出手想要触及什么,脚底的木板随着火焰而倾倒,失重的感觉在她的头脑中回荡。在黑暗中下坠,一个柔和的女声传入耳边:

「山茶花是无香的花,孤独的傲然零落,因此它也被称为断头花。但是啊,我这朵山茶花(椿)在临终前,总想染上些芬芳,如果香那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被鲜血染红的山茶花定能发挥最为强大的力量,核漫物的事情,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啊……」

难道是——樱见椿的诉求?

不知名女性的话语带着些许哭腔,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连忙回魂钻了回去。

(二重梦)

香那从民宿的单人床上起来,布局与昨晚无差异,可身旁并没有队友的身影。“陆奥守,你在哪里?”回复她的只是击打在墙壁上倾斜而散的点点回音,她将衣柜、床底都翻找一空,却连根飘逸的卷毛都没有找到。

值得高兴的是,迷你时光穿梭器仍然平稳地躺在桌子上,她拿起它,快速地按动了返回键,在屋内进行时空跳转,想要穿梭回现世与安落尽早会和。

时间的误差,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她不可思议的回到了童年参观京都国立博物馆的场景。她躲在汹涌的人潮中,看着幼时的自己被奇怪的人搭话的过程,声音清晰可见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孤身一人来到日本想要参观京都国立博物馆,却赶上了小学生集体参观,真是失策。”

“大哥哥就不要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吗?”幼年的自己穿着白色长裙,义正言辞地打断了对方的尬聊。干得漂亮,真不愧是自己。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向着自动饮水机移动。

“你知不知道带人工智能语音的导航地图板在哪儿,没有导游的指引我实在是读不懂日文。” 这个老哥的讲话方式与语气,怎么和安落那么像,等有时间再询问一下。

“知道哦,但是人会很多,通过电子绘本与诗画来看不是更有趣嘛,明明透过它们就可以感知这个世界啊。”幼年的自己理了理胸前的蝴蝶结,微笑着反问道。

“虽然从中国到日本的确经历了如此强烈的辐射,通过网络与VR技术,凭借核的力量,也可以获得一样的效果。但是,有些事物只有亲眼所见才会感受到美感啊。”

“完全不懂呢……”幼年的自己低下了头,装作无奈的样子。

“我叫安清,有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在读小学的妹妹。”对方轻轻地弹了弹幼年自己头上的呆毛,香那十分想冲出去制止那个混蛋,但是当她发现自己连纸杯都无法夹起时,才感慨于自己的体能并未跟着思想回到这里。

“先为你的妹妹感到哀痛。”幼年的自己奋力将头上的重力拨开,皮笑肉不笑地应答着,“好吧,想看什么我带带你吧,将题板上的文字念出来也是可以的。” 香那真的觉得他的妹妹名字就叫安落,毕竟这是自己唯一认识的中国人,还都姓安,嫌疑有些大。如果真是天意的话,也没办法。

“请务必带我看看限时展出的日本国宝压切长谷部!”他的眼神里似乎闪烁着星星,她真的搞不明白都什么年代了,竟然会有这样的人存在,明明靠核力……

“诶,大哥哥为什么要执着于早就被时代淘汰了的刀剑呢,限时展出的参观人数肯定很多,不如先去看看别的?”

“既然还有存在的假装,那就总会派上用场的。”暖融融的笑意在他的脸上浮现,香那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打了个冷颤,在思路即将被打散时,她的右肩被拍了一下,“请问,您能帮忙拍几张学生参观的照片吗?”转过身,是一位捂着肚子的女老师打扮的人,在香那犹豫的那一刹那,她便把照相机的带子套在了香那的手臂上,接着,便如释重负地冲进了饮水机旁的洗手间。她向各个角度胡乱拍了几下。

真麻烦啊。她跟随着幼年自己的步伐,再一次参观了刀剑,听着自己尴尬的棒读:“陆奥守吉行,是维新人士坂本龙马在近江屋事件时的见证刃,于1931年被赠予本馆,其刃文一直颇受争议。而在2016年,通过特殊的科技手段使其刃文浮现。此举证实了北海道的火灾导致刀身被焚,在此后打磨了刀纹一事属实……”

过多的巧合有些猝不及防,正在她的内心无比感慨时,幼年的自己蹦蹦跳跳地向着她搭话道:“大姐姐,能拜托你帮我们合个影吗?”无力的点点头,此时她只希望幼年的自己的白裙在跳跃时能够完好无损地挡住内衬,透过照相机的屏幕,她清晰地看到,在被玻璃罩保护的刀剑身后,出现了诡异的影子,那双金色的瞳孔在室内较低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头皮发麻的按下快门,“咔擦”,迅速影印并显现的照片上并未有这份异常,她将照片递给幼年的自己,然后仓皇逃离。

她跑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仓皇中将照相机搭在饮水机上,正好迎上了如厕完毕的胸前佩戴着记者证的“女老师”,她挥手打了个招呼告别,接着便意识到没有删除那张照片的底案,正担心会造成什么后果时,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确写过那么一篇帮助国外友人的作文,还被刊登在报纸上,顿时长舒一口气。

(三重梦)

睁开眼睛,她从侧着身子的方向渐渐转了半周,草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视野里依然没有队友的身影。她又转回平躺,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暗,吊灯越压越低,透不过气来。她将眼睛睁大仔细看向那个浮夸的张牙舞爪的吊灯,一张欠缺血色的大脸闪现在她面前。

&lt我们,都应该消逝在那里。&gt是凉子前辈冷静的声音,但凉子前辈是温柔的人,是不会说出这样深奥难懂的话语的。&lt我想继续看看这个世界啊。&gt带着温度的冰凉发丝砸在她的脸上,“凉子前辈”伸出右手向她靠近,右手的无名指上,没有那枚从未摘下的佩戴指环,她竭力控制自己的身体抵抗。

“既然这样,我也无需隐藏了。”白大褂被扯开,丑陋的球状关节人偶,它的头发向四处蔓延,扼住了香那的脖子。香那知道在力量上自己毫无优势,但既然是梦境的话就快些醒来,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梦醒)

强烈的痛感使她成功脱身,身旁依然没有队友的踪迹。

“陆奥守?”她向天花板喊着,嘈杂的分辨不清的人声回应着她。她半坐在床上,斜对着自己的窗户昭示着天并没有亮,她不安地再一次询问:“陆奥守吉行?”电视机还是大开着,夜间的恐怖电影发出了喧闹的声音,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大概是睡着了压到了遥控器,换了恐怖片的频道吧。这样安慰着自己,她点击着遥控器的下降按钮将音量调低。而“封闭”的浴室中传来的阵阵水声更给她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难道自己还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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