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的奔走使疲软的身体几近瘫倒,只有被乱藤四郎紧牵着引路的手还有些温度,回到本丸时,已是深夜,微妙的气息包裹着时间驻点,像是发酵的甜酒,氤氲的氛围微微地麻痹了她的感知,但体感温度却骤降到冰点一般,势头有些不对。

加州清光与陆奥守吉行都穿着通用尺码的常服【病号服】,本体刀被放置在铺着凉席的土地上,而出阵服在洗好后搭在临时支撑的晾衣杆上受着夏风的捶打。他们背对着坐在两把椅子上,前者看似低头托着腮沉思,实则眯起眼进入梦乡,后者极不情愿地被固定在椅子上,时不时晃着腿想要挣脱,看到香那回来,他兴奋地向空气挥着手。像两只跌进酒桶的刺猬一样,自上而下充斥着酒酿的刺激气息。

秋田藤四郎从守着椅子转变为踉跄地跑来,而烛台切光忠依然不放心地矗立在椅子后,“加州先生和陆奥守先生进行了一场技艺的切磋。”

切磋有必要进行到这种程度吗?绝对是另有隐情。可香那不想拆穿秋田善意的谎言,也无心审问两个醉鬼,希望二位清醒后能够有所反省。只能找最可靠的烛台切商讨了。整理了一下思路,她以异常平和冷静的语调交待着:“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我宣布,全员解散,自由组队,回去洗洗就寝。另外,烛台切先生,请留步,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一下。”

“您有何事吩咐?” 高大的太刀直起腰板毕恭毕敬地询问着,让习惯了平和对谈语气的香那觉得十分不适。

“单独相处就不用像领导汇报一样拘谨了,从资历来看您是长辈,一直以来受您的照顾真是感激不尽,” 香那很不擅长用恭维的语气对答,也不敢直视海拔远超自己的对方,几句下去便串了词儿。还是简明扼要的说明意图吧,“那个,可以拜托您,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的告知于我吗?”

以下为香那根据烛台切光忠的口述还原出的脑内场景。

陆奥守自告奋勇地带着加州清光参观,有了之前带秋田藤四郎闲逛的经验,他十分有信心。可无论他怎样介绍,加州清光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来到三间客房拆除房门改制而成的手合场,二人都有些耐不住性质。本想来一场真刀真枪的比拼,而加州清光拒绝了,最后二人用真剑进行实打实的演练,虽然竭力避免造成肢体伤害,而更多的展现崇尚流派的技术,但衣服难免会被剐蹭。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从衣服的磨损程度来看,完全与决斗无异。

变得这样破破烂烂的话,大概会被他取笑吧,可这也要撑到能够与他重逢的时刻。加州清光看着被挑开的内衬,欲哭无泪。

本身就是破破烂烂的衣裳,没啥区别啦。像是自嘲,像是挖苦讽刺,陆奥守吉行抱着尾巴装饰物,用手掸着理去扬起的尘埃。然后一把揪起丧失比拼热情的加州清光,熟练地拖着他去取刀匠私藏的半酿酒。

这样的画面过于粗野与不切实际,而香那的想象仅停留在表面认知上。

无法推断是互相扶持着饮酒,还是一人怂恿一人硬撑着灌酒,被清点资源的秋田藤四郎发现时,二人已是酩酊大醉。秋田藤四郎吃劲地从中调解,才给了烛台切扒下出阵服,半哄半骗地说服二人换上病号服的机会。接着,二人合力将他俩晾在椅子上醒酒。

“但大和守安定,是个契机啊。”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深深地砸在她的心剑上。香那根据自己的不完全判断小小的琢磨了一下:在这个时间驻点,大和守安定是刀匠最初对外宣传要召唤的刀剑男士,加州清光或许是听说了这个传闻而为了与他再会,显现在万叶樱下,可陆奥守吉行正是顶替了大和守名分的刀剑。况且忽略历史缘故,单独拎出“获得人形”这件事也是百口难辩,着实有些难度。

“我需要了解一下他俩之间的隔阂究竟有多深。我粗略拟定了一个计划,需要你的协助。明天,我打算找个“帮朋友选礼物”的借口支开他们两个,我带陆奥守去万屋,在路上套话,而辛苦你,在本丸中见机行事,套出加州清光对于陆奥守吉行的看法是否带有敌意,至少,要明确,前主间的是非恩怨是否会影响到二人的和平相处。”

一口气表述清自己的计划后,面部由于过度的紧绷而失去了血色,香那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最后,烛台切先生的右眼,其实已经恢复视觉了吧,不需要碍于情面戴着眼罩了。”

“还是那句话,这是我的个人意愿。”

“嗯……那么,请你回房休息吧。” 香那丝毫没有近侍的概念,也不了解独自行动的风险。

“也请主……”并未想到会被遣送出门,组织好的语言被硬生生地打乱,烛台切做出了明显的停顿,他抿了抿嘴唇,紧接着将人称关系改变,“请你好好休息。”

香那用翻译器抵着门防止它被风吹关,遛到晾衣架旁,高举着那两件差异颇多的出阵服。回房后,她又取出针线包,用刚获得的丝线进行缝制,将被刀剑重创的出阵服重新编织成形。轮廓鲜明的高级洋服只要顺着主干便容易找准节奏,而另一件虽为奇装异服,但有了上次的经验,修补起来并不困难。

完成缝补这一工序后,她便将那两件衣服分位摆好,简单洗漱,将单团子头散下后睡觉。意识模糊中,却觉得覆在身上的重量要被拉扯走,她本能地拉紧了被子,将身体缩成一团,滚到墙壁的承重三角区域,继续酣睡。来者将被手臂压皱的带着热度的两套出阵服麻利地取走,又微缓地稍带上门。

次日,香那理所应当地以“帮朋友挑礼物”的借口将二人支开。甲州金的储备已十分充足,可那惊人的叠加体积还是让她力不从心,她用压缩气袋将甲州金硬塞进去,只留了十几枚随身携带。顾及到万屋街巷中古人的打扮,她那刚刚齐肩的中发实在没什么可塑性,于是用普通的发绳挽了个偏低的半丸子头,以前曾与安落讨论过簪子的系法,但她一直义正言辞地拒绝尝试,并戏称不便于演练,跑太快会扎穿脑子吧。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万屋之行不在买,在乎邻里之间也。

提到加州清光的只言片语,陆奥守也只是笑而不应,间或通过娴熟的技巧完美地转移到新的话题。耐心的耗散速度像热菜转凉一样迅捷,眼瞧着万屋街巷越来越接近,再不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这趟路就白走了。

“呐呐,你觉得加州清光这人怎么样,适不适合长期相处啊?”

忽然凑到她耳后,用小声而有力度的音量冲击着她的鼓膜,蓬起的尖发扎在耳朵的轮廓上极为不适应,“噫唔\",像是被戳了肚脐的刺猬般失去了防御,任凭他那高速流动的话语进入思维中:“如果是要给加州清光选择礼物,最好直接询问他本人的看法,毕竟,咱的前主龙马与冲田并没有几面之缘。而咱的实际相伴时间,也仅是短短的一年半,因而与他接触不深。另外,更换近侍适不适应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你想到哪儿去了啊,这是两回事儿。对于清光只是对于借宿生的关怀,我当然是给安落买礼物了。你想想啊,收了人家的写真集,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吃白食,要给予回礼的啊。只不过现世能够选购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我总不能送一本大和的画集吧,说到大和,就让人想到大和守安定呢。”

香那试着做出解释来稳定住对方的情绪,可他并没有终止对话的打算,香那只觉得耳朵发烫,像是熔化的青铜,凝重而不得不流淌,温热的情绪涌动到面庞,无处躲藏。他的询问声字字入耳,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你也开始执着于锻造出大和守安定啦?是因为看到加州清光那样德艺双馨的美少年就移不开视线了吧。”

“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如果他来了,加州清光就会露出像你一样纯粹真挚的笑容吧。”

“哈哈,才相遇一天,就对他那么关心啊。”对方依然不依不饶,香那已失去了耐心,这样下去被套话的就是自己了。

“我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了,随你怎么想吧。”香那愤怒地抽身向前跑去,边跑边摸了摸发烫的耳廓,试图用手指的冰凉将其驱散,却连指端也沾上了炽热的光晕。

结果没套出对方的想法,反倒被调侃了。没跑几步,便被撵了上来,香那无心理会刚才的事情,迅速切换话题:“那个,可以答应我,和其他刀剑比拼的话,不使用本体(真剑)吗?”

“啥?”没有从刚才的境地里摆脱而出的队友,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竹刀或木刀不都是很好的练习对象嘛。”

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这样表述会被说是幼稚。不想看到队员间的争斗,这样会被回以“只是在切磋技艺”的敷衍,那么,只能故作柔弱将矛头引向自己的痛处了。

“我还是恳求你,少受点儿伤吧……就当是在做慈善,救救我岌岌可危的视力吧。”她的声音越发虚弱,如果最初还算幼猫求生般的尖叫,到了后期,就转变成奄奄一息的求援声。

“やれやれ(罢了罢了、算我怕了你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咱就答应你吧。”陆奥守的话语里充满了同情,又像是在应付小孩子。

被误解了,彻头彻尾的被误解了,由于过于心虚,越往后气息传送越不稳妥,声音纤细得如同折断稻草般清脆,所以对方大概,只听清了前半句吧……

这时候说些什么来解开误会?来不及了,万屋街巷已经十分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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