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狂泄三千里,轻舟瞬移万重山。
船过了夔门,眨眼间就顺水而下,来到了另一段水域。
此时黑云盖顶,阴沉沉一片,若非天边还有一线白,定分不清白天黑放。
“这是哪?山壁上好长的栈道。”李大锤问道。
龙王峡的那道栈道和眼前的栈道跟本无可比性,因为这里的山势更险陵更歧畸,离水面更高,刚下过大雨,还有云雾在栈道下飘着,人走在上面就如同腾云腾雾,走在天宫中。
张汉卿兄妹也被这壮观景色吸引住了。
“夔门天下雄,山中栈头纵天宫,莫非这里就是风箱峡?”张汉卿眼睁睁地看着如纵云端的栈道,问道。
我嗯的一声,说:“传说三国时期刘邦被困深山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又没有渡船,于是命全军沿江暗修栈道,历时三个月,终偷偷地回逃回蜀中。”
按评书先生说的话头来说,这刘备就是一个孬种,打曹操败退了三次滚回蜀中,征东吴败退了两次,最后一次连命都送在了白帝城中。
传说归传说,过去了两千多年,估计那时候建的栈道早已腐塌,可能也不是现在这条道,现在看到的应该是近一两百年建的。
见到了栈道,就证明进入风箱峡了,船被汹涌江水一路推着走,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裂隙,就像在山体中间撕裂开来,我立即指着那,说:“大锤,快掌舵,鲤鱼大仙就在那条山涧中。”
李大锤将舵一摆,船险险地钻进了山涧之中。
因为这是一条断头涧,水流并不算汹涌,船使进来后缓缓向里漂。
天本就暗,进了山涧,往里走了几十丈后,暗淡得像在黄泉上淌着。
山高不知高多少丈,就像走进了一条天缝中。
李大锤不禁问道:“小爷,这里看上去好暗好邪乎,倒底是什么鬼地方?”
我抬头看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天逢,说:“这里就是三峡八大绝地之一,万仙坟!十个船家里头有九个听说过万仙坟,却没鲜人来过。”
张汉卿忽然问道:“千山埋尽几多恨,古往今来何成道,天缝葬尽万仙骨,解下遗蜕飞升去。莫非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兵解之地,万仙坟?”
以前只听说过四爷念这首打油诗,他说这是成仙诗,十个修道之士都曾向往这首诗。
大倍分修道之士皆是向往修道成仙得永生极乐的潜修之人,以长生为目地,精通汞铅之道、符篆之法,而非那种修道害人之辈。
我嗯的一声,说:“传说成仙之道有上中下三乘,躯壳是罪业之身,须神魂遁出肉身才能得道成仙。所以修仙修的都是遁去肉身之法,上乘之法天地感召得道飞升。中乘之法精炼汞精铅丹,但多数者不得其法,皆中贡铅之这毒暴毙。而下乘则是尸解之道,遁去肉身枷锁神魂飞升,这也是大多修道者最终的选择,尸解可分为兵解、火解、水解、雷解……”
话还没说完,李大锤就急不可奈地问道:“什么这个解,那个解的,咋一句听不懂,能说白一点么?说不定我也能成仙。”
我瞄了他一眼,说:“听完后你就不想升仙了。”
随后我便解释道:“所为尸解,就是遁去肉身业躯的解脱之法,火解即是自焚,兵解也是引胫自吻,传说还有人选好时辰,找郐子手把自己脑袋砍下来,以图兵解飞升。而水解则是最轻松无痛苦的解法,直接跳到水里把自己溺毙就行了。但是这水解却非随便选一条河就能跳,要选一条能通往开河的分支水域,四爷说这世间找不到三个适合水解的地方,一个是屈原纵身一跳的泊罗河,第二就是这处万仙坟,也是最上乘的尸解圣地”
李大锤终于听明白了,啐了一口,说:“他大爷的,原来这升仙之道就是找死之法,所为尸解就是自杀的方式。明明就是作死之道,非要说成修仙炼道,我看那什么修道者都把脑子修没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你他娘找死,你知道这河底上有多少尸解的仙蜕么?赶快道歉!”
李大锤一听说这山涧下有无数投河自尽的漂子,顿时打了个寒战,咽了一口口水,说:“他们不是升仙了么?仙尸怎么会诈尸害人?”
他话音刚落,整个万仙坟的水面上都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随后就冒出一个个泡到肿胀腐烂的脑袋,身子立在水下。
这下可吓坏了他大锤:“他娘的,好多立尸……”
我连忙捂上李大锤的嘴巴,将他踢跪在船头上,低声道:“就你知道的多,嘴贱!听着,你现在要点心香叩仙请罪,不然整船人都出不了万仙坟,更别说找到鲤鱼老仙。”
“啥叫点心香叩仙请罪?”李大锤正疑问着,山涧中已弥漫着浓浓的水气,已经有漂子爬到了船上,张汉卿正想用脚踢开,却被我拉住了,说:“这是仙人遗蜕显灵,不能乱来。”
说着,我就给了两把张汉卿兄妹,说:“快烧钱。”
张怀姗哦的一声,就取来一个铜盘,烧起纸钱来,几个正要靠近她兄妹的漂子,立即退到船边,转尔眼神怨毒地盯着李大锤。
临行前,四爷反复叮嘱,进入万仙坟后,千万不能在这里面胡说八道,更不能指这些兵解者是自己找死,诈了尸的不能说是水鬼之类,要说是仙人显灵。
因为这些人死前都有很强的成仙执念,死后在水中尸变,在这儿的叫法就是‘仙人’。
跑到这里水解的人实在太多,早已变成了积尸之地,如同一个万尸池。
我立即向列位‘仙人’双手合十诚心道歉,随后就点着十支香,每一支都扎进李大锤的指甲里,犹如扎竹签的酷刑。
于这些执念极重的‘仙人’来说,就是对亵渎者的最好自惩。
十指连心,纵然这家伙是滚刀肉,也差点痛昏过去。最后让其跪着向各方‘仙人’拜了一圈,以此请罪。
痛在李大锤的身,却如同扎在我的心上。谁让这家伙嘴贱受乱说话惹事?就当是一种惩罚,长长记性也好。
香烟凫凫,我们几人全都靠拢在一起,背贴着背,低头望着脚尖。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香终于烧完了。
爬到船上的漂子不见了,浮到水面上的无数颗脑袋也消失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似的。
帮李大锤拔开指甲中的香骨,又差点将他痛晕了,手指都在抽畜着。要是以前,这会儿肯定提嘴巴开大炮,没完没了地骂爹骂娘,怼完那些‘仙人’的十八代祖宗。
吃了这苦头后,嘴巴老实多了,看他憋的那样子,不骂脏话不嘴贱会死人。便说道:“忍忍吧,让你们别跟来,非要来,这老是开始。”
随后我便底声地说道:“除了夔门鬼域和灯映峡,三峡里就数这最邪门了。”
张怀姗哼的一声道:“反正我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就算下黄泉都跟定你了,赶都不走。”
李大锤也声音有些发抖地说:“我我我们是兄弟,打虎不离襟兄弟,生死与同患难与共,就算去阎王殿也一起去,不让小鬼欺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