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客书屋 > 科幻小说 > 卖火箭的小女孩[星际] > 第269章 轨迹(下)
西泽尔不禁笑起来, 温声道:“你想让我怎么夸你?”

“瞎,”楚辞抱起手臂,“那不就成我自己夸我自己了吗?”

“嗯, ”西泽尔煞有介事的点头, “说的对。”

他抬手揉了揉楚辞的脑袋,道:“真可爱。”

楚辞:“……”

他无语的偏头躲掉了西泽尔的手, 嘀咕道:“这叫什么夸……”

这句话之后他就再未出声,似乎是困倦, 乌黑浓密的眼睫耷拉下来, 遮住了眼睛里的光。

周遭都是沉默的工厂废墟, 废墟中生出巨大的变异植物, 那些宽阔的叶脉遮天蔽日, 风来了也纹丝不动, 瓦砾泥土间也许有未知的虫蚁,但它们习惯了经年累月的躲避,只一味的潜藏着, 生怕惊动了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西泽尔的精神力场震动了一下, 有一架小飞行器进入到他的感知范围, 因为这里的环境实在阒寂荒凉,因此他将精神力延伸得极其宽阔, 那架小飞行器其实还距离得很远,仿佛一只在夜色中巡游的蜜蜂。

逐渐的,小飞行器近了, 不用精神力场感知也能听见它引擎的嗡鸣声。楚辞拉起衣服上的兜帽戴上, 攀着尚且完好的桥柱, 轻巧的爬了上去, 匍匐在一截断裂的巨大烟囱背后。

废弃的工厂建筑不知道在此地做了多少年的孤魂野鬼,即使有人造访也都是如今夜般,做一些杀人放火之类见不得光的事。西泽尔想提醒楚辞小心一点,免得踩到已经腐朽的砖石,一抬头却看到楚辞正好低下头看过来,手指压在嘴唇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像只夜行的枭鸟,轻盈而恒定的潜藏于暗处,等待猎物上钩。

西泽尔无声的笑了笑,靠在桥柱上,仰头去看植物叶隙间浓郁平静的像是天鹅绒幕布的天空。

引擎声越来越明显,最终夜色中出现了一抹碟形轮廓,小飞行器降落在空地上,带起的气流刮得植物叶子如同风扇扇叶般摇晃,卷起一小阵尘土飞扬的飓风。

西泽尔屏住了呼吸。

小飞行器上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壮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架着一把重机枪,他打开夜视仪戴上,颇为警觉的朝四周观察了一番,才将小飞行器藏进了暗处的树丛里,只身往工厂内部走去。

楚辞从烟囱上跳下来,对西泽尔勾了勾手指。

他跟了上去,和那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男人走进了一间仓库模样的建筑,这里已经坍塌了一半,穹顶如同残破的碗碟,反扣在斑驳的露出内里钢筋的墙壁上,抬头就可看见星光璀璨的天空。

楚辞没有没有跟进去,而是蹲在仓库门口不远处等待。

西泽尔有些疑惑,楚辞无声对他说了一句话,但是光线太暗,西泽尔没有看清他说了什么,楚辞于是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的写:那不是赵崇。

那手指指尖冰凉,像冷夜落了风霜的玻璃,让人无端觉得仿佛是易碎品。西泽尔沉默着,感受到冷冰冰的触感在手心里一道一道划过去,竟然真的生出了雪花拂过,下一秒就要融化逝去的遗憾来。

不等楚辞写完最后一个单词的笔画,西泽尔轻轻蜷起手掌,将楚辞的手指圈在手心中。

现在他掌心所触皆是雪一般的冰冷,可是楚辞的手并未融化,反而因为他的体温而逐渐温热起来。

楚辞要抽走手指,西泽就握得更紧了些,甚至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整只手都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像一方小小的、温暖的牢笼,将他囚禁进去。

“放,开。”

楚辞无声的道。

可是天太黑了,西泽尔假装没有看到。

楚辞无奈,只好任他这样抓着,直到仓库后边拐角处,已经断成好几段的运输轨上传来一声鸟叫。

工厂遗址是绝对不可能有鸟叫的,楚辞直起身,贴着墙壁往前两步锁进角落里,对还在原地的西泽尔指了指左边的方向,西泽尔会意,慢慢匍匐下腰,朝仓库侧面的窗户移动过去。

轨道上又传来两声鸟叫,破落的仓库里跟着亮起一束光。

有人从轨道上跳了下来,仓库里的光追出来,照亮这人姜黄色络腮胡,和老鹰一般的同色眼睛。

西泽尔猜测这大概就是赵崇,他踩着那束光走了两步,忽然停下脚步——拔枪对着方才西泽尔站立的地方“砰砰砰”开了几枪。

哪怕是装了□□,动能枪的枪声在这样静寂的夜里也格外突兀,可是枪响过后,依旧只有风声穿过颓圮的废墟孔洞呜咽低鸣,并未有其他动静。

身形高壮的男人走出仓库:“我已经查探过了,没有人。”

赵崇点了点头,收起枪:“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男人说着,似乎找出什么东西给了赵崇。

赵崇嗤道:“我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不能邮寄给我,或者托人送过来也行,非得要我亲自来取。”

“我不愿意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男人道,“半年前自由彼岸就出过纰漏,那几个人现如今都死了。”

赵崇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再废话,只留下一句“尾款三天后支付”,便走出了仓库。

可就在他迈出仓库大门的第一步,抬起的脚步尚未落下,他若有所感的抬头,瞳孔猛的一缩。

断裂的运输轨上立着一道人影,天太黑了,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无声。

身后遽然一声枪响,子弹如流星,越过赵崇的肩膀直奔轨道上那人而去,是仓库里的男人开的枪。

赵崇立刻矮身往后一退,缩回到仓库破裂的墙壁背后,然后他就看见,从仓库里飞射出去的那颗子弹像是撞上了什么障碍般,在空中炸开一朵金红色的火花,然后粉碎。

火星如同萤火虫四散飞舞,凋零在地上的却只有焦黑的弹片。

赵崇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们是同时开枪的。

仓库里卖给他东西的男人和外面埋伏的那人是同时开枪的……两颗子弹相撞才落了满地烧焦的弹片……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能得到答案,因为他所躲藏的墙壁裂缝忽然一震,粉尘簌簌而下,缝隙如同游走的蛇般快速扩大,枪声接连成一片,几乎毫无间隙,眼看墙壁就要倒塌,而这面墙壁支撑摇摇欲坠的大门,一旦崩塌整座仓库必将难以存活。

赵崇回忆了一下刚才进来时观察到侧窗的位置,往前一扑躲开分崩离析的墙壁,然后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朝着侧窗的方向冲过去。

砰!

他手臂交叉护住头颅,直接从窗户里撞了出去。

依旧风化的窗栏不堪一击,却依旧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脖颈,赵崇顾不得疼痛,挣扎着要爬起身,一伸脖子,后脑勺却撞上一个冷硬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什么。

枪管。

原来埋伏的不止一个人。

卖他东西的人因为谨慎才选择了当面交货,但现在看来依旧有第三个人知晓了这件事,当然,并不能排除这本身就是卖家的阴谋。

可是身后的并没有立刻开枪,赵崇心中一震,还有机会!

他将手里的枪扔在地上,双手平举,腰背佝偻,似乎是一个束手就擒的姿态。下一秒他忽然反手握住抵在他后脑上的枪管大力一拗,那人猝不及防,枪脱手而出。

但他的反应要比赵崇想的快一些,也要更敏锐,枪被夺,他就立刻矮身一躲,赵崇砸下的枪柄就此落空,他狠狠的啐了一口,枪在手中一转,便扣下扳机。

黑夜中火花四射,谁也不知道打中了什么,赵崇不愿意恋战,转身就逃,却迎面撞上一拳,正中他的鼻梁,头晕目眩里看到金的蓝的绿色星星到处乱飞,夹杂着红的鼻血。他向后仰过去,差点倒地,手撑着地面劈腿一扫,将那人绊倒在地上,然后翻过去压在他身上,一只手臂环过去箍住他的脖颈,另外一只手拿着枪,手指摸到扳机。

可是枪口还没有送到那人的头上,就被他按住,两人的手指在细小的扳机环之间较量,不知道谁的指甲被刮飞,鲜血横流。

争夺之中枪接二连三的走火,金红光亮一闪即逝。

赵崇知道枪里的子弹或许已经打光了,他果断地放手,这只胳膊也扣在那人脖颈上,用尽生平的力气,企图将他勒死。

那人挣扎的动作逐渐微弱,就赵崇以为自己快要得手的时候,头顶忽然“嗡”一声,剧痛来袭,他的力道不由的一松。

接着头顶又挨了一下,他感觉满脸流了温热的液体,腥气扑鼻,似乎已经无法呼吸了,于是张开嘴,那猩热的液体流淌进嘴里,舌头也麻木了,好半晌他才尝出来,那原来是血的味道。

……

楚辞在仓库窗边的碎石子地上找到西泽尔时,他正靠在一个只剩下一半的原料桶上大口喘气。终端的灯照过去,西泽尔抬手挡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楚辞这才看到他头发凌乱,嘴角留着一点血渍,衣服领子也破了,像是和野兽撕扯过一般。

而他挡住刺眼亮光的那只手上,满是鲜血。

楚辞惊了一惊:“你——”

话没说出口,西泽尔忽然弯下腰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辞连忙大步过去拍他的脊背,他却摆了摆手。半晌终于平静下来,楚辞问:“哥,你没事吧?”

“没事,”西泽尔费力的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的道,“有点缺氧。”

“手没事吧?”

“没事,”西泽尔将手指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不是我的血。”

“哦……有受伤吗?”

“没有。”

“那就好。”

楚辞说着,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确定他只是看上去比较狼狈,而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之后才放下心来。

他抬手轻轻抹掉了西泽尔嘴角的血痕,小声道:“好像搞砸了。”

“什么?”

楚辞有点懊恼:“不应该叫你来。

“我没事,”西泽尔慢慢站起身,将自己的枪捡回来,“又没有受伤,只是……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业务不熟练。”

楚辞问:“赵崇很难对付?”

西泽尔沉思道:“他体术和反应都是上等。”

楚辞道:“我觉得你应该也不差?”

“但我很少会这样,”西泽尔笑道,“赤手空拳的和别人殊死搏斗。”

“也对,”楚辞点头,“你是作战指挥官。”

“那你呢?”

西泽尔见楚辞掏出个球状的记录仪,在赵崇的尸体上扫了一圈,才抬起头,若有所思道:“赵崇的悬赏金还没有阿萨尔高,在我这的话……勉强算个对手吧。”

“勉强?”西泽尔反问。

楚辞将记录仪放进口袋,头也不抬:“嗯。”

西泽尔笑着道:“你这么厉害?”

“那可不,”楚辞云淡风轻道,“别人见我都得躲着走。”

他将终端的照明打在赵崇血流满面的脸上,沉思了一下,蹲下在他怀里摸了摸,忽而动作一停。

“怎么了?”西泽尔疑惑道。

楚辞慢慢撤出手,灯光下,他手指间捏着一把非常普通的黑色磁条钥匙。

“这是……”

“是锁匠的钥匙,”楚辞点头,“但是不是仿制我看不出来,想必只有锁匠或者守门人才能分辨。”

“这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卖给他的东西?”

“他身上没有别的东西了。”

“可是,我记得‘绿色通道’的守门人说过,钥匙只有在地下生活的人才有。”

楚辞摸了摸下巴:“你是说这个卖家是地下世界的人?”

“说不好,”西泽尔看着他手里的钥匙,“也许只是个仿制品。”

“只要找守门人问问就能知道了。”楚辞将这枚钥匙放进口袋。

“问问卖钥匙的人不是更快吗?”西泽尔道。

“好想法,”楚辞一点头,“但是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

西泽尔:“……”

“这就是动作太快的坏处,”楚辞摊手,“早知道应该让你去对付那个卖钥匙的,我来杀赵崇。”

“……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楚辞装聋作哑:“但这其实是个悖论,因为只有制服了他们才能知道他们交易了什么东西,对吧?”

西泽尔只得应和:“对。”

楚辞往赵崇的尸体上倒了一瓶溶解剂,而再回到已经坍塌的仓库边,卖钥匙的人的尸体就趴在那里。他似乎是在从仓库里往出爬的过程中被一枪毙命,毫无挣扎与打动痕迹,甚至于连后脑上的枪口都很小,只留下一小滩血迹。

楚辞拿走了他的终端,将他的尸体也都溶解掉,回头叫西泽尔:“走了。”

他们开走了卖钥匙的人的飞行器,回去的路上一会的功夫,埃德温就查到了这人的身份,他叫纳塔斯,是个走私贩子,专门倒卖一些小型电子元件,经常在自由彼岸和占星城之间来回,他的主要客户群体就是星盗。

回去之后,楚辞将这次狩猎的见闻讲给艾略特·莱茵听,莱茵接过他递上去的钥匙仔细端详,又比较了楚辞的那把钥匙,最后摇头道:“你说的对,也许只有锁将和守门人才能分辨得出这把钥匙的真假。”

“但我们不知道山茶星的守门人是谁。”

“这不是什么急事,”艾略特·莱茵道,“什么时候去占星城,捎带给锁匠先生就好。”

楚辞点了点头。

他转身欲走,莱茵却蓦地问道:“你刚才说,赵崇和卖钥匙的人提到了自由彼岸?”

“对,那个卖钥匙的人说,‘半年前自由彼岸就出过纰漏,现在那几个人都死了’。”

艾略特·莱茵露出沉思的神色,楚辞有些疑惑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你忘了,我们半年前就在自由彼岸,而且也遇到了一起因为钥匙引发的事件。”

楚辞睁大眼睛:“他说的是老钟和朱叶?”

莱茵微笑道:“我认为,这是合理的联想。”

“可是,这两次和钥匙有关的事情都被我们撞上了,不会太巧了吗?”

“不,我更倾向于我们只遇到了两次。”

“您的意思是……其实他们经常倒卖钥匙?”

艾略特·莱茵轻轻“嗯”了一声。

楚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似乎应该如此。毕竟这里是雾海,豺狼横行的世界中,怎么可能造就个乌托邦出来?

他去了楼上。

唐让笨蛋机器人打扫了客房给他和西泽尔,但实际上他们俩都很少留在屋子里睡觉,今夜狩猎结束之后已经是凌晨三时,而现在,天已经快要亮了。

泛着淡紫色的黎明天光从窗外透进来,铺在地上却反而颜色晦暗,像一阵游走的雾气,透着微微的冷。

房间里照明亮着,却不见西泽尔人,楚辞刚要开口叫,发现盥洗室的门留着一条缝,他将那条缝隙推开,探头进去:“哥?”

西泽尔闻声回过头来,他解开衣服最上面的几颗扣子,露出平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能看到他胸口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露出端倪,也能看到脖子上大片的淤血,而他手里拿着一瓶药剂,正在往脖子上涂。

“这是怎么弄的?”楚辞皱眉问。

西泽尔玩笑道:“我差点被赵崇勒死。”

“不过没什么事,只是淤血,过两天就能消下去。”

楚辞一言不发走过来,从他手拿走了药瓶,倒出一点药水,动作很轻的抹在西泽尔的脖子上。

他是用手指抹的,他的手指还是一如既往的凉,但是因为他的力道实在太轻了,而有创伤的皮肤本来就触感迟钝,因此西泽尔只感觉到淡淡的凉意,也不知掉是楚辞本身皮肤温度还是药水里冰片和镇痛剂。

抹完药之后,西泽尔扣上衣服扣子,楚辞盯着他扣扣子的手看了一会,忽然问:“你胸口上那道伤疤是怎么来的?”

“就是追星盗追了十几天那次,”西泽尔道,“机甲的光学镜因为外部压力过大碎裂,操纵舱内又压力不足,我没来得及跳出去,被光学镜碎片划的。”

“疼吗?”

西泽尔低下头:“你问的是当时的伤口还是现在的?”

楚辞抿了一下嘴唇:“都问。”

“当时的伤……我记忆里其实不是很疼,因为后来我穿了救生服跳出了操纵舱,宇宙里温度比较低,在加上填充了止血凝胶,没怎么感觉到。反倒是后来在手术台上,最后十几分钟似乎麻醉剂失效,我清醒了,看着那个医生操作着缝合机器在我的皮肤里穿针,也不是特别疼,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好笑?”楚辞无语,“缝合有什么好笑的?”

“因为我记得当时想起在锡林,我的伤口是你缝的。”

楚辞惊讶:“原来你当时醒着的?”

“不能算完全清醒,”西泽尔道,“意识其实很模糊,但是精神力场感知还在。”

“哦,”楚辞点头,“我知道这种感觉。”

“我当时想,”西泽尔笑了起来,灯光在他眼中流传,像是浓郁的绿色宝石,光晕让人有些晕眩,“这个小孩怎么回事,就算没有医生,也不能乱缝合啊,万一缝错了怎么办?”

楚辞哼唧:“早知道你这么想,我就不给你缝了。”

“那幸好你不知道。”

“知道了也会缝的,不然我现在肯定后悔死了。”

他转身走出盥洗室,将药瓶放在床头柜上,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但今天似乎是个阴天,晨光晦暗,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雾气。

“脖子不疼吗?”

“不疼,”西泽尔道,“就是子有点难受。”

楚辞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干巴巴挤出来一句:“多喝热水。”

西泽尔笑道:“好。”

楚辞在床边坐了一会,忽然问:“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拉我的手?”

西泽尔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道:“我觉得你冷。”

楚辞:“……我不冷。”

“也可能是,我当时觉得有点痒。”

楚辞“哦”了一声,想起西泽尔之前说过怕痒。

他跳下床:“我要去吃早饭了。”

西泽尔“嗯”了一声,半响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不禁好奇道:“你不是要去吃早饭吗?”

楚辞皱眉:“你不是应该和我一起去吗?”

西泽尔失笑,道:“我嗓子有点充血,应该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楚辞头也不回的转身出门,过了几秒钟又探头进来,朝他做了个鬼脸,道:“那你喝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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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

三星的夜晚光怪陆离,霓虹和镭射灯像是游走的电蛇,连同雾气蒙蒙的天空都被嘈杂的影响震动的破碎不堪。但这颗星球又多水域和轨道,常年阴雨连绵,空气黏湿而沉重,似乎是为了平息这里的瘾君子、赌徒和酒鬼们心肺中的燥热。

“我就知道你不会喜欢这里。”楚辞哈哈大笑,“三星真的太吵了。”

自从下了星舰走出空港,西泽尔就一直皱着眉头,似乎是到了什么人类所不可忍受的境地一般。

“为什么要来这?”

楚辞大声道:“因为纳塔斯的的终端里记载他的上一个顾客在三星,我想过来看看。”

西泽尔觉得自己耳膜都要被吵炸了,抬手按了按额头,楚辞递给他一对隔音耳塞,他却摇头拒绝,楚辞惊讶道:“你不是觉得吵吗?”

西泽尔道:“戴上隔音耳塞就听不到你说话了。”

“好吧。”

直到后半夜,酒吧和赌场次第歇业,那种令人发疯的声音才终于降下去些许,而等到天亮时分,这颗镭射灯一般的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之前听说,三星的酿酒厂很多,没想到这里这么吵。”

“除了一星的名利场,三星就是雾海最大的销金窟,”楚辞道,“三星酿酒厂酿出来的酒有一半就自产自销了。而且三星不仅酿酒厂很多,制药厂也很多,雾海百分之九十的药剂和精神类药物都是从这里出去,占星城另外一家巨头公司普里什蒂纳有好几座大药厂都在三星。”

“普里什蒂纳医药公司?”

“对。”

“我听萨普洛斯提起过。”

“说起萨普洛斯,”楚辞道,“我昨天想把纳塔斯卖钥匙的事情告诉莫利老婆婆,但是通讯失败了,我又问了萨普洛斯,他说他不在八十七层,但是到现在婆婆也没有回复我。”

“萨普洛斯回去了吗?”

“回去了吧,我告诉他莫利老婆婆通讯连接不上他就回去了。”

“不用太担心,”西泽尔道。“风铃大道毕竟还有卡莱·埃达的人。”

结果他们在三星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纳塔斯的上一个买钥匙的顾客,此人比赵崇要谨慎的多,身份、通讯id、汇款账号用的全部都是一次性的,使用过后便即销毁,一点痕迹不留。

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楚辞娴熟的打开悬赏墙,将悬赏金额还算可以的悬赏令挑挑拣拣,然后让埃德温去找,看看哪个幸运星盗此刻正在三星。

西泽尔看着他玩转盘游戏一般,实在哭笑不得,但也并没有阻止,就由着楚辞去,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不久前离开的山茶星,因为赵崇,曾掀起一抹不小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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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唐无奈道,“她要是来了,总要搅动一些腥风血雨。”

艾略特·莱茵哈哈大笑:“你不能打击年轻人的兴致,你看看你,明明年也不算大,却仿佛是个老头。”

“我可没你们有精力折腾。”唐摆摆手,“对了,霍姆勒的情报我整理好了,给你们每个人都发送了一份。”

想起这群人竟然要去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漆黑之眼”,唐叹了一口气,语气微有嘲讽的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艾略特·莱茵并没有着急打开情报,而是询问友人:“有什么异常吗?”

“还能有什么异常?”唐让笨蛋机器人将清洗过的碗筷摆好,抬头道,“不就是风暴和时空裂缝。”

“不过……”他露出沉思的神情,语气难□□露出一抹担忧,“据说最近几个月的时空裂缝蔓延得尤其厉害,连六区的边缘有时候都能看见空间裂口。除了亡命徒,其他人这段时间都不太敢去霍姆勒。”

艾略特·莱茵点了点头:“我再找向导问问,如果实在危险,就推迟时间。”

“嗯。”

莱茵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对了,帮我留意一下和‘绿色通道’相关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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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没有,林最近又来三星了!”

“知道知道,这样的大新闻我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连我老板家三岁的孩子都知道第一猎人最近又光顾了三星。”

“我前几天才听说他去了山茶星,怎么又到三星来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过哦,我听我老婆的舅舅的儿子的堂弟的叔叔的头儿说,前天晚上还在莫比斯特赌场看到‘黑领带刽子手’钱奇,今天早上就没人影了!”

“他可值一百五十万因特呢,要是再不跑快点,保不齐就是林的下一个红标!”

“哈哈哈哈哈哈……”

在三星的小酒吧或者码头上,这几天人们谈论的最多的,莫过于第一猎人重临三星,身价上百万的星盗几乎人人自危,一夕之间消失了个没影儿,生怕自己被盯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变成了第一猎人荣誉墙上不起眼的红标之一。

“要我说,”酒保乘着老板不在的空档,和酒客们大谈特谈,“林就应该先杀了多克·乔,这家伙仗着自己背靠凛坂生物,是乔克雅的远亲,昨天还打死了蓝百合街的库特!活活打死的!”

“对呀,这家伙多少也值九十万因特。”

坐在角落里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年轻人叹一声,起身走到吧台前,划过去一笔小费,低声问:“多克·乔在什么地方?”

他声音低沉,微有几分沙哑,却非常好听,如同午夜潮汐一般。酒保快速的往四周瞟了一眼,见老板还没有回来,动作上娴熟的将那笔小费转到自己的账户,并消除转账记录,笑眯眯的道:“就在蓝百合街,大家都知道。”

年轻人点头,压了压黑色礼帽,走出了小酒吧。

外面依旧下着小雨,白天的三星笼罩在青色的雾气中,轨道在雨雾中起伏如一条条长蛇,首尾相接,通往未知之地。

这位年轻人正是西泽尔。

在三星这几天,他晚上和楚辞出去狩猎,白日里有时候会休息,有时候会像刚才一样,在这颗星球上到处走走,然后就听到了一堆关于第一猎人的传说。

他还记得刚从萨普洛斯口中听到“林”这个名字时,街头少年眼中的崇慕和向往,却不知道,他奉为人生信条的偶像其实就在他身边。

西泽尔无奈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猜到,毕竟楚辞已经明确的告诉过他刘正锋是他杀死的,而哪怕他稍微检索一下,也该知道刘正锋就是曾经无数人垂涎的“一号悬赏”的目标人物。

但他现在也知道了。

星际狩猎比他所想象的要更残忍冰冷,这是生命的游戏,是绝对实力的角逐。明明人类文明的科技水平已经进化到了超凡的地步,但这个地方却仍旧保留着原始而血腥的项目,如同丛林野兽般争夺、挣扎、最后胜利,或者殒命。

他曾询问过楚辞为什么会对狩猎这么有兴趣,楚辞想了想,说:“我们第一次去霍姆勒的时候莱茵先生告诉我,只有成为猎人,才能在一堆猎物中活下去。”

这大概就就是对雾海生存法则最精准的概括。

也是对这个少年一路走来,所历经的风雨的最好阐释。

两个小时后,西泽尔回到和楚辞暂时居住的小旅馆,一进门机看到他坐在窗前的桌旁,面前悬浮着一张雾海地图。

“你在干什么?”

楚辞回过头:“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

“我去了一趟蓝百合街。”

楚辞奇怪道:“去那干什么?”

西泽尔没有回答,扔给他一个球形记录仪,楚辞打开一看,里面记录着一个人生命体征消亡的过程。

“这是谁?”

“多克·乔,在酒吧听他们说的。”

楚辞惊讶:“我以为你会很讨厌悬赏令。”

“我只是换了一种思考方式,如果我要在雾海活下去,喜恶就没那么重要了。”

“也不是非得这么想,”楚辞踩着椅子靠背跳回到床上,盘腿坐着,“毕竟,我可以保护你。”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可谓相当得意,在西泽尔问他,悬赏墙上的“第一猎人”是不是他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语气神态。

西泽尔伸手想要摸他的头,却被他一缩脖子躲过去。

西泽尔不以为意,温和的道:“我大概能够理解,你为什么会对狩猎如此青睐。”

“也不能说是青睐……”楚辞沉思道,“我从刘正锋手里活下来有一部分原因是运气好,回来之后就刚好撞上圣罗兰的武装冲突,我是在那个时候才学会用动能枪,还是莱茵先生教的。后来我认识了简纯,你之前不是问我机甲是跟谁学的吗?简纯她虽然不是我的老师,但有关操作体系化的知道,都是她告诉我的。”

“从那以后,我很认真的思考了莱茵先生对我说过的话,当时正好要和简纯来三星调查一件事情,一开始遇到的障碍我依旧习惯用精神力去解决,后来就和她一起接了很多悬赏,我觉得这算是一种能力提升方式。”

“我只是,让自己更适合在这里生存。”

许久,西泽尔低声道:“莱茵先生真是一位好老师。”

“嗯。”

“你刚才在干什么?看地图?”

“看看离开三星后我们去哪。”

西泽尔玩笑道:“真的旅游?”

楚辞拨动了一下悬浮在空中的星球天体,“我带你去我去过的地方,做我做过的事。”

“我不是说过,你会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

他们的下一站去了圣罗兰。

因为艾略特·莱茵也从山茶星回了圣罗兰,楚辞和西泽尔将落在圣罗兰地表的时候,他已经在候机大厅等待了三个小时。

“最辛苦的不是我,应当是松阳,”艾略特·莱茵微笑道,“因为我的星舰晚点,他今天已经在这里呆了七个小时了。”

松阳看到楚辞目光一亮,道:“你都好久没来圣罗兰了。”

“其实不用专门等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接你你还不愿意。”松阳嘀咕道,“我跟港口地勤一样……”

楚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辛苦了,不过港口地勤应该也不用连着在港口工作七个小时,可以中场休息的。”

松阳大怒:“你有没有人性!”

他忿忿的将楚辞的手甩开,一回头却正对上一双冷沉的翡翠色眼睛,来不及感慨这双眼睛有多美丽,就被洌洌如冰的目光所摄,松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个人身上的压迫性太强了。

他低声问:“这位是?”

“是我哥,西泽尔。”楚辞道。

松阳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你好,我是松阳。”

西泽尔同样伸手和他握了一下:“你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小插曲的缘故,回去的路上几个人都很沉默,一直到了萤火广场的中央大道,楚辞让松阳将自己和西泽尔放了下来。

“我要去丹蔻家蹭饭。”他说道。

松阳冲他挥了挥手,道:“她这个时候不一定在家。”

艾略特·莱茵将他的手按下来,道:“先送我去黎明镇。”

“啊?”松阳一头雾水,“您不是要去指挥部吗。”

艾略特·莱茵心想,这个年轻人真是没眼色,得好好教育教育。

松阳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是调转车头去了黎明镇。

楚辞斜着目光瞥了一眼西泽尔:“你为什么对别人敌意那么大?”

西泽尔无辜:“我有吗?”

“你没有吗?我觉得你杀赵崇的时候也就不过如此了。”

“是吗?”他假装看向天空,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萤火灯塔炫目如太阳的亮光,刺的人眼睛几乎睁不开眼。

他想,也许是因为,那个家伙看你的眼神和我相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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