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靠岸。
红裙太显眼，就算想躲也很难撤离众人的视野，黎西洛索性没有躲的必要，浅一脚深一脚地在沙子上走着。
她很容易感知到身后跟着她一起走的人。
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谁也没说话，到了边上后她才转过头。
时千遇漆黑幽邃的眸将她看着，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没有。
以他现在的处境，说什么都是错的。
“我要回家了。”黎西洛口吻还和以前一样，“你要跟我上车吗？”
其实她哪怕发火动怒，小拳头将他揍一顿，或者赌气不理人，都比她毫无变化，不咸不淡的态度要强。
“一起。”时千遇哑声答。
黎西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自顾自地往前走，来到没什么人的停车处。
她越是不动声色，越是无动于衷，他的心慌得越厉害，越沉重。
车子发动引擎，黎西洛系好安全带，然后打开车窗户，淡淡地陈述，“我不喜欢海水的味道，所以把窗户打开，你要是嫌冷的话就把外套穿上，在后座。”
“不用。”
她也没多说什么，打转方向盘，倒车。
因为游艇出现意外，本来打算通宵狂欢的小年轻们也纷纷准备开车离开，路上多多少少是有车辆的，黎西洛的车速很快，似乎无视这里的限速和其他车。
一路上都无话可说。
风从车窗透进来，凉意极深，逐渐将他身上的衣服吹干了。
短短的车程仿佛是上天特意派下来的一种煎熬。
呼呼的风吹着，把他的声音也带得很不清晰，“你当初生他们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带有几分试探，又不确定地询问，小心翼翼着，自我检讨着措辞。
黎西洛脸庞没有太多情绪展露，漂亮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在认真思索，过了会才说道：“还好吧，记得不是很清楚。”
是记不清楚，还是不想告诉他。
在此之前她可一直都是娇里娇气的千金大小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给他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只是破了皮都要抱怨哭一哭来博取他的注意力。
生孩子这种……怎么可能不疼？
“我觉得舟舟和你一样漂亮。”他没话找话。
“你是不是还想说风眠和你一样帅？”
“……”
有这个意图，但没说。
安静的夜，不热不冷的气温，很适合睡眠。
黎西洛困意很深，开车的路途没开音乐，以至于下车后头晕脑胀得只想倒床睡觉。
媚眼半眯起，透着慵懒和不自知的妖娆，踩着高跟鞋走路的步伐轻轻缓缓，即便黎家落魄这么多年她依然维持贵小姐的气质。
去玄关处拿了鞋，脚上的这双随便甩开，不偏不倚落在时千遇的身侧。
他一声未出地将鞋子放回原位，风干的衬衫皱褶很深，他的衣服是不够闻名却贵得离谱的小众品牌，高端却经不住折腾，海水泡一泡就被淘汰了。
他们回来好一会儿值班的佣人才过来伺候，一边道歉一边解释她以为他们会在外面过夜，佣人的目光在看见时千遇的样子后，剩下的话噎住。
看上去不算狼狈，仗着天生俊美的五官，就算穿破烂也依然明朗帅气。
只是和他平时的气质不太符合。
这是，打野战去了吗。佣人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然男主人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
“他落水了。”黎西洛可不想被人误会，慢悠悠地解释，“可能有点受凉，你去厨房煮一些姜茶。”
“好的黎小姐。”
黎西洛打了个哈欠便要往楼上走，身子挨到楼梯扶手的时候，肩膀被人不轻不重碰了下，她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怎么了。”她语气听不出息怒，“我想睡觉了，你喝完姜茶也早点睡。”
“洛洛。”
“难不成，你还想要我给你煮吗。”
她说的每句话都是陈述口吻。
没有责怪，撒娇，不满的成分。
可他能从每个字眼中听出满满的讽刺。
时间应该很晚了，黎西洛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和精致的吊灯，黑白分明的眸没有半分睡意。
多年以前，也是这样的夜晚。
心如死灰。
只不过再体会一次后，她可以不动声色地笑着面对，已经死去或者腐烂的心被隐藏得十分隐秘。
门开了。
很明显，床上的人动了动。
不用假装，他是知道她没有入睡的，走近些后，黎西洛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须后水，还有她喜欢的手工香皂味。
温热的气息很浓，她无法忽视，睁眼看过去。
“我只是来看看你。”时千遇低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空着的半个床褥，他刻意隔了半米的距离，让她知道他没有逾越的心思。
“放心吧。”她懒洋洋地回，“目前看来，我还不会离开。”
“我今天……”
“你今天只是跟着我，然后凑巧碰见了事故，你见义勇为把人救起，博得一片掌声和赞美，我知道你的解释，你不用多说。”
时千遇注视着她，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她人在这里，但离他很远，远到他无法再抓住。
下海之前，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人命在即，什么都不重要，即便是他追求渴望已久的感情和亲子关系。
为了挽救六年前的过错，他花那么久心思和功夫，就在下海那一瞬间，全部前功尽弃，甚至更糟糕。
可赵君雅不能死，至少，死因不能和黎西洛牵扯在一起。
一晚上，他都呆在她的房中。
第二天，黎西洛醒得很早，坐起身第一眼便看见在沙发上的男人，侧卧着，姿势随意，但看得出来这样睡并不舒服。
“时千遇。”她叫了声。
男人微微动了下，全身似乎僵硬麻木，看她的眼神透着初醒的幽深。
黎西洛没有丝毫的同情，走过去，将沙发抱枕拿开，“回你房间睡去。”
好好的床不睡，非要跑来她这里睡沙发。
到底是愚蠢还是非要在她面前装一个深情好汉的角色。
“我不困。”时千遇淡淡吐出几个字，起身，顺其自然地走过去环住她的腰身，“我怕你背着我偷偷离开。”
“你睡得那么沉，我要是真想走的话，你以为你能拦住我？”
“门被我锁了，没有我的指引你是解不开的。”
黎西洛不相信似的，走到门边试了下，还真被锁了。
顿时，恼火不由得涌上心头，一字一句，“为什么我的房间，要用你的指纹解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