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要死了，你可不可以别老是想着这些啊……门当户对真的那么重要吗？”
“阎，别。”梁芷妍怕这些话刺激到恒震阳，再怎么说都是一个老人。
可是没想到恒震阳听到这些话浑浊的双眼竟一下清明起来，责声道：“门当户对当然重要！”
他们皆一震，恒震阳又倒下去。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他竟不记得刚刚说的什么了？看着恒廷阎和梁芷妍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爷爷吗？”
“你找我回来就是为了对我发脾气的吗？如果是的话你自己发个够吧。”
“你出去，你留下。”恒震阳先对恒廷阎道，然后对梁芷妍说。
安静的饭桌上，坐着三个人。整桌的食物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水晶灯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看起来阴晴不定的。
恒震阳萎缩着坐在轮椅上，身上盖着黑色的毛毯，精神却显得很好，他哆嗦着拿起筷子，筷子却突然掉了下去，滚到了地上。
梁芷妍快了护士一步帮他捡起来，然后拿起自己的那双递给他说：“请用我的吧。”
恒廷阎讶然的挑了一下眉，没接话。他看着恒震阳，似乎从他们谈话出来之后，就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他以为恒震阳至少也要不假辞色的打掉的，却没想到他看了她一眼之后，便接了过来，家里的仆人又给拿上来一双，在护士的帮助下终于握好了筷子，这才开始吃饭。
恒廷阎一句话都没说，就沉默的坐在那里。
恒震阳牙齿都掉光了，根本不能吃别的硬的东西，只能按着护士给的吃流食，虽然如此，他也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气氛似乎很融洽，恒震阳也没有平日里的跋扈，更没有强迫恒廷阎什么。梁芷妍给他加了几次菜，他都很给面子。
直到一顿饭吃下来，恒廷阎和梁芷妍起身离开，恒震阳都没有发脾气！而是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听梁芷妍说着一些琐碎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歪斜着睡在轮椅上。
恒廷阎在护士的帮助下，将他送上了床。
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带着他离去，离去的时候才特地跟护士交代了一番：“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护士惊愕了一下，然后笑着点点头：“好的，没问题。”
车上的时候，梁芷妍舒展的眉心带着微微的笑意。
周五的晚上，车流很多。绿色的出租车像一片片的树叶，在整条河道上飘荡着前进，他们也被夹在里面。从这里望出去，除了车，还是车。
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来，恒廷阎终于打破沉默说：“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她摸一下自己的嘴角，奇怪的说道：“我有在笑吗？”
“是啊，你在笑，嘴巴在笑，眼睛都在笑，整个人都在笑。”他似笑非笑的回答。
她楞了一下，然后再原地正襟危坐：“有吗？那一定是因为我看到你对你爷爷的态度所以很开心。”
“……”恒廷阎说，“他跟你说了什么？”他本来不想问的，可是终究抵挡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明显的呆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对不起。”她答应了恒震阳不说的，虽然对今天晚上这个老人没有将自己赶走这样的事情感到很奇怪，可是，她也答应了他，那一段对话留作一个秘密。不告诉他。
恒廷阎手握着方向盘，面前的红灯变了绿灯，他放开刹车，车子便汇入了车流。
经过医院的时候，梁芷妍突然道：“等一下可以吗？你……我等下自己打车回去好吗？”她想去医院看看王嘉能，始终放不下心。
恒廷阎依言将车子停在路边。在她下车的时候也跟着下车。
“你干什么？”梁芷妍奇怪的看着他。
“陪你进去看看啊。”他对她扬起一抹帅气的笑容，即使连霓虹，也失去了光彩。
晚上不是探病的时间，医院的肿瘤科病房显得冷清又可怕，那丝丝的寒气不断地窜进她的后背，她闻到了苍凉的味道。
“芷妍，你怎么来了？”王嘉怡正好提着热水壶出来，“我不是让你不要过来了吗？”然后又看到了她身边的恒廷阎，有些不自然的打招呼说，“你也来了啊。”
恒廷阎轻描淡写的点点头。
梁芷妍往里面张望了一下，见里面没有动静。王嘉怡道：“他睡着了。”
“今天怎么样？”王嘉怡也憔悴了，也难怪，父母身体都不好，几乎现在整个家庭的重担都压在了她的身上。也不见仲隽来找她了，工作上的事情似乎也大部分都推掉了。
王嘉怡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是一直昏睡，发病的时候要吃很多很多的镇痛剂才好……”
她心不由得一紧。
“对了，那个秦博士怎么样？”王嘉怡说，“我也打了电话过去，可是没说几句对方就挂了，要怎么办呢？哥已经不能再拖了。”王嘉怡深深地忧虑着。
“嘉怡……”
此时，熟悉的铃声划破寂静的空气。她有些怔仲的看着手机。
“芷妍，是谁啊？快接。”王嘉怡担心铃声吵醒正在睡觉的王嘉能，遂立即说道。
“啊，噢。”梁芷妍赶紧跑到走廊的尽头去。
“喂，秦博士吗？对，我是……”
她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会儿，接着就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真的吗？秦博士，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太好了。谢谢，谢谢。”梁芷妍连连道谢。
最后却听到对方那边说：“恒廷阎在吗？”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恒廷阎却已径自来到她的身边，拿走了她的手机跟那边的人嗯嗯啊啊的说起来。
未了，当手机重新回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恍然大悟：“你认识秦朗？”
恒廷阎微微的点点头：“应该算认识。”
什么应该算认识啊，人家都指名要找他了，还能说不认识吗？“难怪你上次问我说什么美国的秦朗跟法国的秦朗，原来他就是那个法国的秦朗吗？”梁芷妍也被自己说的话绕的有点晕。
“嗯，应该就是同一个吧。”他说，“希望对他有帮助吧。”尽管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梁芷妍依然能感觉到这件事情要不是他帮忙也不会这么顺利。不过最开心的就是莫过于刚刚收到的消息了。
梁芷妍对恒廷阎说了声：“谢谢你。”然后就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告诉王嘉怡说，“嘉怡，嘉怡，那个秦博士说愿意来这里替嘉能动手术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王嘉怡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是看到她那么高兴有肯定的神情，立刻就被感染了，也围着她说：“真的吗？”
“真的，真的。”两个女人几乎是立刻激动地抱在了一起，欢呼声立刻传遍了这个楼道。
恒廷阎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回去吧。”
她有些忘形，还沉浸在那愉悦的气氛中，又悄悄去推了一下房门，看到王嘉能还是在昏睡着，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走吧。”恒廷阎再次催促着。
王嘉怡看着他们，目光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终究化为一声叹息，最后在他们离开之前才对恒廷阎道：“离开了十年，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你的身边，虽然她跟我哥哥始终不能再一起，我很讨厌过她的绝情，可是感情的事真的不勉强，十年了还不能再一起，注定了无缘，看到你们又在一起，虽然我也很恨你们，但是除了这样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芷妍是一个好女人，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不要再错过了。”
很难想像王嘉怡到底要抱着怎样的心态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毕竟里面躺着她生死未卜的哥哥，只是也许经历了爱情的女人看事情的角度就会变得不一样，于是她从心底里谅解了他们。
“走吧，回去吧，这里不会有事的，还有，秦博士的事情，谢谢你了。”她说完这些便转身进了病房。
只是转过去的时候，梁芷妍才发现她竟也变得这么瘦了，以前浓纤和度的身材再也撑不起那些衣服来，她的眼眶微红，鼻子发酸。
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了。
互道了一声晚安之后便开始安眠。
不知窗外何时下起了瓢泼的大雨，那雨帘打在窗台上发出倾泻般的架势，还不时夹杂着电闪雷鸣，时不时的照进房间内。
尽管已经拉上了窗帘，但是却无法阻止雷电在外面的叫嚣。
梁芷妍瑟缩着身体蜷缩在大床的一角，死命的闭着眼睛想驱逐出这恐怖的声音。不安的记忆像雨打的飘萍，紧紧地缠绕了她。
恒廷阎醒来，皱着眉头看着缩在那里的她，长臂一伸，想把她捞过来。可是她却固守着那个角落，一动不动。不得已，他只好躺过去，将她用力的扳过身来，不想，她竟闭着眼睛还伴随着微微的颤抖。
“有这么可怕吗？”他在她的耳旁轻叹了一声，像哄孩子似的说，“别怕，不会有事的。放轻松一点。”
什么时候，他也可以这样温柔的？是不是因为有了爱，人就会变得温柔？他缓缓地拍打着她的背脊，就像是打拍子，那么有节奏。
原本深锁的眉心也缓缓舒展开来，她抓着他的衣角，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之后，才渐渐放松下来。
而恒廷阎却睡不着了，他低头审视着她的睡颜，听着窗外雨潺潺。看着墙上的时钟慢慢的经过，听着日历翻动的声音，感到了深深地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