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慧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没有下床。
其实身体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她没受伤，也没有任何感觉有人对她的身体做过了什么。
苗之妙劝她去医院检查身体，可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她心里有数他到底安不安全。
唐少峰打过电话来，一般一天三个，早中晚吃三餐一般准时。
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从话筒里温润地传出来的时候，每一次都面临崩溃的边缘。
她总是酝酿很久感情才接，她知道唐少峰有多敏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听出她的不对头。
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是唐少峰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倾倾，你的声音不太对，不舒服么？”
“呃。”她对着话筒唇角上扬，这样会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些：“没什么，刚才下楼梯的时候崴到脚。”
“要不要紧？”他的语气立刻紧张起来。
“不要紧，没红没肿我也没跌倒，只是有点疼，小欢给我按摩过了。”
“明天你妈妈头七结束了，我来接你。”
电话紧紧贴着脸颊，似乎感觉到唐少峰说话的气流喷在脸上，整张脸都要僵掉了。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否嗯了一声，也不记得怎样挂掉了电话。
她不知道明天见到唐少峰之后，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就算她百般不肯承认那天晚上发生那种事情，但是这件事情还是在她内心深处极深地打上了烙印。
她不承认，不代表没发生过。
躺在床上，浑身瘫软，仿佛身体里的骨骼被人抽掉，自己变成了一只没有骨头的海蜇。
本来，如果医院没有给她打电话的话，她是打算一直在床上躺下去的。
但是，在她躺到第四天的时候，医生给她打来了电话。
是给她做产检的医生，在电话里很婉转地告诉她：“唐太，上次您做的检查，还有一个指标已经出来了，您方便到医院里来拿一下报告吗？”
“不太方便。”她有气无力：“您电话里告诉我就可以了，然后我让人过来拿。”
“其实。”医生的声音有些迟疑：“是有一点点问题的，需要当面跟您说，最好请唐先生一起来，这种事情夫妻俩一起承担比较好。”
医生的语气凝重，苗小慧感觉到问题可能没她说的只有一点点问题。
“到底什么事？”
“您还是先到医院来，我当面跟您说的比较好。”
挂了电话，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愣，便起床换衣服出门。
小欢一定要跟着她，哭着跺脚发誓这次一定哪里都不去了。
苗小慧淡淡地对她说：“大白天的如果我再出事，就是我的时运低了，你不用跟着。”
“可是，小姐。”
“不用了。”苗小慧走出了大门。
白天，苗之妙不在家，去苗氏了。
家里的司机送她去医院，一路上她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走进医生办公室之前，她看上去是格外镇定的。
反正不好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她除了承受好像也别无他法。
医生看了看她的身后：“唐太一个人？”
“是。”她在医生办公桌的另一端坐下来看着她：“我的检查报告出了什么问题，您就直说吧。”
医生从抽屉里拿出她的报告，打开给她看：“您其他的检查上次就出了结果，也已经跟您和唐董解释过了，没有问题，但是这一项指标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一堆的数字比值，她看不懂，不如直接问医生。
“这个指标是检查胎儿畸形的可能性，就检查来看这个比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的数值。”
“畸形？不是照过B超，结果很好吗？”
“B超只是外观，而且孩子现在还比较小，就算有一些明显的异常现在也不会体现出来。”
“按这个数值，畸形的可能性是多少？”
医生看着苗小慧的眼睛：“百分之九十九。”
手紧紧握住椅子的扶手，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有没有可能是那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的可能。”医生回答她：“唐太，你是在两周前做的检查，我建议您现在做个检查，可能就能从简单的检查中看到畸形的预兆了。”
苗小慧点了点头：“马上就做。”
她很麻木地躺在检查床上，医生给她做B超。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像巨石一样砸在她的身上，她早就伤痕累累了。
医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光看她的脸色苗小慧也知道情况不太好。
沉默地等她检查完，然后坐起来整理衣服，站在医生的身后看着她在电脑前写诊断书。
“唐太，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畸形检查已经不用再纠结了，孩子在肚子里已经停止了生长。”
最后一块巨石终于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坎上。
她的心脏被砸成了碎片，砸成了肉泥。
“刚才我听到了胎心。”她木然地道：“他还活着。”
“暂时还是活的，但是一旦停止了发育，很快就会变成死胎。”医生也同情地抬起头看着苗小慧：“真的非常抱歉，唐太，可能是您怀着孩子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太多，撞车，晕倒，又掉入了大海，这些都有可能造成现在的局面。”
脑子里嗡嗡响，她必须要静一下。
她扶着桌子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睛盯着刚打出来的B超单，上面一行刺眼的黑体字：胎儿停止发育，建议终止妊娠。
眼泪都流不出来，全部憋在泪腺中，感觉眼睛涨的要爆炸了。
她沉默了好久，医生才轻声对她说：“唐太，要不然您跟唐董商量一下手术的日期，我的建议是越快越好。”
“什么日期？”她敏感地抬头看医生。
“终止妊娠。”医生答道：“现在的状况，其他的检查都不必做了。”
“不，他还活着。”手掌放在小腹上，这个孩子跟她辗转去过雅典，跳过大海，经历过这么多事，现在让她舍弃掉，她做不到。
“他现在在逐渐衰弱，迟早会胎死腹中，等到那时候对您身体的伤害就太大了，唐太，我建议您还是尽早手术的好。”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她飞快地站起来，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抓起桌上的包，将自己的报告拿过来塞进了包里，对医生简短地说：“这件事情请您保密，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唐董。”
“嗯？”医生愣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当然，我们医生有义务帮患者保密。”
匆匆走出医生办公室，好像有人在身后追她一样。
她来医院的路上什么表情，回去就什么表情。
司机本来想问她没事吧，但是看她的脸色，又闭了嘴。
她看上去神色无异，但是周身却有一种绝望的气场，令人不敢靠近。
她抿着唇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后座，到了家又平平静静地下车，上了楼进了房间。
晚上苗之妙下班回来，特意去她房间看她：“听小欢说，你今天去医院了？”
“嗯。”她手里捧着孕妇指南看的很认真。
“医生怎么说？”
“还不错。”她头也不抬：“我很好，哥，你让小欢帮我把牛奶拿进来。”
“好。”
小欢很快把牛奶拿进来，苗小慧接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
苗之妙看着她喝牛奶，眼神若有所思：“小慧，如果你很难受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自从那天醒来之后，苗小慧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一直不肯承认发生过那样的事情，所以她就不肯哭。
而今天，孩子还在肚子里活生生的，她更不会哭。
她掀起一个脆弱的笑容，牛奶染白了她的嘴唇：“我为什么要哭？我一点也不难受。”
苗之妙的手掌放在她的手背上，将她瘦弱的小手包在掌心：“小慧，你有任何承受不了的东西都可以跟我一起承受，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你唯一的亲人。”
苗小慧本来想反驳，抬眸看着他，忽然觉得唯一这个词好像现在的确能用上了。
妈妈去世了，孩子呢，就要失去他了，而唐少峰，她现在这样的状况还能再面对唐少峰么？
所以，苗之妙的话这次好像没什么问题。
他的确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将牛奶全部灌进嘴里，用纸巾擦去嘴角的牛奶，淡淡地道：“哥，我累了，我想睡了。”
“那好，你好好休息。”苗之妙站起来，拿走了她手里的空牛奶杯：“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多想。”
她关灯躺下，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她不是做梦了，是真的。
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感觉身体里的血一个劲地往下流，她拉开门就跑到隔壁拼命地砸苗之妙的房门：“哥，哥！”
苗之妙很快来开门，看到半身都是血的苗小慧也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小慧，你怎么了？”
“哥，送我去医院，救救我的孩子。”说完这句话，身体一软，瘫倒在苗之妙的怀里。
苗之妙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抱起苗小慧就下了楼，急匆匆地吩咐管家：“去房间拿我的外套和小姐的外套，然后跟着来！”
“是，是，少爷。”管家也吓傻了，在原地愣了一下才晓得跑进房间。
苗小慧被送进了医院，她的神智一直都是很清楚的，没有晕过去也没有不省人事。
所以，她能很清楚地看到医生凝重的表情：“胎儿已经出现流产迹象，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苗小慧拉住了医生的手：“什么手术？”
“唐太，胎儿已经没有胎心了，所以要进行清宫手术。”
“不要。”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你试试看，能不能保得住？”几乎是祈求地问医生：“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