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之的眼神扫过院内的丫鬟仆役，目光凛冽的吓人，让一些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慕倾之毕竟是从死人堆里长大的，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威压也不是那些下人，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一道一道在将人凌迟。
慕倾之默默记下那些人的脸，但想了想自己是脸盲，索性暗中稍稍挥了挥手，借着微风在每个人身上都下了毒，然后颇为满足的拍了拍手，扬了扬小下巴，那傲娇可爱的小表情让暗处的玄衣紫眸男子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软化了
即使院子里鸡飞狗跳，屋内茶盏摔碎声和慕惊羽从凳子上摔倒的声音依旧没有逃过慕倾之的耳朵，姜氏佯装淡定，实际上急促的呼吸声暴露了她的紧张
慕倾之冷笑着，慕之瑾的反应倒是意料之中
“你还不进来，在院子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干什么？”慕之瑾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仿佛带着滔天怒意
“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同食，慕相作为文官之首，子时已过，在未出阁女子屋内耀武扬威，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慕倾之没有推门而入，直接就在院子里开吼，作为最要脸面的读书人，慕之瑾窘迫的不行，语气都有些气急败坏，“你给为父进来”
“慕相请自重”慕倾之依旧隔着门板和慕之瑾对话，“慕相不甚介意女儿家的名声，小女自己还是要脸的，慕相也不介意自己半夜闯闺阁，我还是介意与男子相处一室的”
“我是你的父亲”伴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咯吱的木门推启声，慕倾之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因为即使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们父女二人也可以说是常年不见了，记忆里对父亲的印象十分模糊
清晰地，只有恨意了吧
慕之瑾的长相十分的俊美，一袭白衣，头发也被随意的挽起，看起来就有一种文质彬彬的儒家气质，没有胡子，三十多岁的年纪，恰好将成熟体现的淋漓尽致，不得不说，慕倾之的倾城外貌与慕之瑾的皮囊是分不开的
然而，再美的皮囊也遮蔽不了肮脏不堪的心灵，慕倾之欣赏美色，并不代表她是瞎子，好吧，上一世的确是瞎子，否则也不会尸骨无存的来到这个世界
慕倾之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完全没有好印象，一是因为原主的情感影响，幼年时的经历对她打击太大，孤零零的感觉，一个个难熬又受折磨的夜晚，一次次被殴打疼痛又饥饿受冻的日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可他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一次都没有
想起过往了一幕幕，慕倾之的身形有些不稳，在原地轻晃，身体因为巨大的情感波动浑身颤抖，心知这不是自己的记忆，可还是无法抑制的悲伤
阴影里默默看着的玄衣紫眸男子，看着那孤单瘦弱的背影，头一次产生了想要将人拥入怀中的冲动，那样娇小的人儿啊，他眼眸深处的冰川下暗涌仍在继续，似乎又有一点点的松动
慕倾之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夜晚的凉风让她也冷静了下来，看向慕之瑾的眼神依旧的轻蔑，即使没有原主的影响，她依旧讨厌面前这个人，因为他出轨了
诚然，有慕倾之自己经历过背叛的感同身受在前，很难对其他出轨人士高看一眼，哪怕理性上说服自己这是皇权社会，三妻四妾很正常，但感性上无法接受
既然做出承诺，就不要违背，否则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慕倾之冷冷的看着慕之瑾，“等你调查清楚为什么我回来时你那位好夫人和好女儿面色惨白，为什么院子里的人看到我要叫我鬼，你再来问我为什么我这么晚回来”
“为父我……”慕之瑾顿时哑口无言，滔天的怒火被人兜头倒了一盆冷水，面色出现了一丝羞赧
他的确没有调查这些，之前听到下人禀报说慕倾之仍未归，一下子就慌了神，下意识的以为她在外面鬼混，怒气冲天的在她院子里等着，在等人的这段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越是等待越是心急如焚，越是心急说出的话越是难听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和其他人打听过，哪怕府里有暗卫，现在只不过是慕倾之提前开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若是让他说出口，是不是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指责？
自己下意识的以为女儿学坏了，可是这种下意识是哪里来的呢？慕之瑾看向屋内脸色煞白的母女，目光不善
“在你想清楚你对我的下意识反应是什么时候被灌输的，你对我的指责有多少是无妄之灾，你对我的忽视到底造成了什么，我到底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再在我面前自称‘为父’吧”
慕倾之看着慕之瑾的眸光里出现了迷茫，嘲讽的笑着，早被骂一顿早清醒，说不定你的女儿就不会死，说不定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惜现在……有个屁用
某些角度上讲，她可以让人死复生，可是身形俱灭，灵魂消散，她无力回天，所以更不能妄图替原主说什么原不原谅
她不愿意，也没有资格
她可不是上赶着穿越来解决父女矛盾的，他的忽视，他的纵容，让慕倾之遭受无妄之灾，而至于慕之瑾，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慕倾之冷笑着转身，拔腿往外走
“你等等”慕之瑾开口叫住她，慕倾之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干嘛”
“你去哪里，这里是你的院子”
“自然是去祠堂罚跪了，你不是每次都这么处理的么，不然还去我母亲的院子么？”慕倾之神情轻蔑，语气不善，满是鄙夷，她几乎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情绪外泄过，像是多年来的情感得到了宣泄口，战斗力全开
慕倾之对不起了，这么情感外露，可能第一天我的扮演生涯就要结束了
“毕竟在那罚跪有经验，知道那块木地板已经快要被我跪碎了，小女争取尽快将木地板跪碎，不辜负慕相的慈父形象”
冷哼一声，慕倾之继续往外走，边走边说
“若是慕相要动家法，小女自是等着，只不过戒尺的力度太软绵，你不如找我院里的丫鬟，随便一人都藏有军营里的铁精鞭，蘸着辣椒水带着倒刺，随便一个粗使婆子的手劲都可以见到骨头，揪掉皮肉”
慕倾之的话让慕之瑾心下一禁，她一个闺阁大小姐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而且她的院子又没有侍卫，怎么会随便一个下人都有那种军营里惩处重刑犯的东西，不安感一点点蔓延心头
难道，倾之她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慕之瑾环顾四周，看着丫鬟仆人一个个跌落在地面如死灰的脸，心中的猜忌应了八成，没有了运筹帷幄的泰然自若，心口像是被巨石压着，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自己这么多年，居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以为是掌上明珠，实际上日子过得……
听着慕倾之的话，那玄衣紫眸男子神色微动，好看的琉璃紫眸里是说不清的思绪，心脏肿胀，十分怪异
一想到那瘦弱纤细的身躯，那过分宽大的衣物包裹下，可能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的场景，他就有撕碎一切，毁天灭地的冲动
姜氏是吧，姜家是吧，很好，你们很好
紫眸下的冰川暗涌再次变得凶猛，他不得已闭上眼睛才按耐住那份冲动，才第一次见面，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他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暗涌渐渐平息，眼眸沉寂，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收敛心神，隐匿于黑暗
“呵……”慕倾之走了很远之后又是一声冷笑，“希望慕相不要只觉得是丫鬟仆役不长眼，如果你的确是因为才学不是买官当上的宰相，就不要让我对你的智商产生怀疑”
背后的人……
慕之瑾再次看向姜氏母女，姜氏还强装着镇定，慕惊羽则是处于巨大的惊恐之中，他的心中被懊悔和心疼铺满，被感情左右的人是无法理智的思考问题的，以致于忽略了慕倾之的异常
从来都不善言辞，或者说不屑言辞的她，今天一反常态，火力全开，明面上吵架，实际是告状，兵不血刃瓦解姜氏多年来建立的信任
慕之瑾的愤怒冲上头顶，头一次产生了想要打人的冲动，他让护卫搜玑月阁，果然发现了一大批铁精鞭，以及，这屋内的东西，早就被这群不知死活的下人搬空了，就连慕倾之的睡床，都被人从中间劈开了
他拿起一节鞭子，拖着鞭子往屋内走，二话不说就要抽人，恰恰一阵晚风吹过，带走他的薄汗，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幕后的人……
他再次想起了慕倾之冷漠的表情，冷硬的语调，他下意识的反应是姜氏母女，哪怕是现在，自己依旧没有悔悟的决心
背后的人一直是他啊，是他
是他对慕倾之不闻不问
是他用爱情换了仕途
是他娶了姜氏
也是他……
对不起素倾
哪怕有天大的隐情
可是伤害一旦造就，哪有那么容易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