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客书屋 > 修真小说 > 明月挽歌 > 第七节
你这剑,还不够快。

高延这一兴致之语隔天就成了添花客栈乃至书林县人人传唱的谈资,李先生给各位好好复盘这当日之局,是否添油加醋苏明卿不清楚,说书人嘛,多多少少总归有点。高大哥被简单包扎一下之后就在一群人的欢声笑语中被嫂子拎着耳朵灰溜溜的离开了槐城,说起红衣剑客,前段时间的确是在青冥江湖上翻起过一阵风雨,快意恩仇,于不平不鸣之处发声出剑,也就是高大嫂的风采了。

就是一个大风流,让苏明卿又对槐城对六合有了些印象。因为那一剑之后,又有不少剑客耷拉着脸离开了槐城,谁说女子不如男?江姐姐的剑说的话,肯定有一句是这个吧。

春分后十五天是清明,清明前一天又是寒食,现在算来日子也差不多了,槐城与八方很多的习俗十分相像,像是元宵春年,老黄历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若不是隔着一道李先生口中虚无缥缈的界门,苏明卿还真不以为这是两片不同的世界。只是六合人从来都喜欢称呼八方为八荒,看起来实在是深恶痛绝的。在她印象里只有一位六合白衣公子哥,会叫八方为八方。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在无定海上飘着,苏明卿双手负后,脚步轻盈起来,偶尔想起那张好看的清冷面庞,不知道为什么性情就会不错。

岁安街为什么叫岁安街,苏明卿猜应该是这一条街连着岁正门和月安门,合称便是岁安了,这条繁华大街除了东西两市最受欢迎,整个槐城也就仅此一条,春明门与和云门之间是一条水路,又邻着东市,在节日时分放花灯或者文人横槊赋诗武者挑灯弄剑最为热闹。

两座大门之间的岁安街极长,能看到两边高耸的城墙,但是街长实在看不太出来,知道槐城大若国城,没想到还是超出了预料,无愧于天下九城的名号,还有那个“半枕黄粱醉天下”一钱值万金的黄粱府,都不得了。

街上店铺零零碎碎的分布,能想到的几乎都能听到看到,叫卖声能说是络绎不绝,一波停一波又起,,胭脂古玩奇珍碎嘴零食,比做大交易居多的西市不知道热闹了多少,真不知道曹老板为什么不在这里买家店面,可不比西市挣钱挣得多。而那著名的谱严寺,也在这条街上。

谱严寺说怪也怪,是个大寺庙,香客络绎不绝往来不断,信徒也不少,作为一个寺庙来讲香火气十足,但庙里人还真是不多,以为住持净海大师,三个沙弥,便再无他人,每日传固定时间的佛法,念固定时候的经,给固定数量的人解答心中困惑。净海大师是谱严寺的大和尚,整座槐城以及周边的小镇村落,都只有他一个和尚,其余皆僧人而已,据说要不是庙中人太少,净海和尚早就可以升座仪式成为方丈。

净海和尚熟读佛法,心中有大学问,尤善为外物所困扰之人解答心中疑惑,虽然只有一人,但庙中规矩井然有序,从无人逾矩。有人说是人人敬重的大和尚,有人说是大师不仅佛法深厚,且功力也是深不可测,无人敢在他的地盘闹事。

上次找回思成小师傅,说是帮她解惑不要钱,但本身也只是收几枚铜钱的香火钱,说不上敷衍,也让苏明卿哭笑不得。

那问什么好呢?内心解忧不像道家未卜先知的测算,算不得萧暮是谁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李先生说道两界之间隔着的并不只是一片无定海,还有分割两片天下的界壁,孟章国镇守只有三个渡口纯是因为只发现了三条可以穿过界壁的航线,那她穿越而来,只可能是有人撕开了界壁。

这样苏明卿就更想知道萧暮是谁,可惜江湖偌大,四面八方来槐城的游侠散人皆未听过这个名号。连个认识他的人都找不到,这人也未免太孤单了。

苏明卿抽了抽嘴角,她可不想清明去给他上个墓。

今天庙里似乎人并不多,主殿上香拜佛的人排队依旧可以排到寺庙门口甚至门外,但在偏殿来找清修的净海大师解惑的似乎一个都没有。

苏明卿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并不需要多逛,就直奔偏殿养心殿去了。养心殿外的院子很清静,如果要说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多了一头品味很差的驴?

是什么驴才会头顶碧绿莲叶帽啊?

它身两侧负大包裹,插着两幡,似乎是对联:

江湖神医,悬壶济世,专排杂症离奇状。

一纸宣书,街头巷尾,欲与神仙争短长。

毛驴脖颈挂横批:不灵不收钱。

什么嘛。搞了半天原来是个江湖庸医?

苏明卿突然就对这个品味极差的江湖庸医没啥好的印象,而且远远就听到了殿内有人在撒泼打滚。

“大光头你让让我会死啊!有你这么下棋的嘛!悔棋又不让骡子又要在十息之内,什么破规矩,你是不是羡慕我的英俊美貌想玩死我!!信不信我找你顶头老大告状去!”

苏明卿一进门就看见一位青衫公子哥手持青竹行山杖在威胁一城之中威名远扬的净海大师,被人看到估计得被吓的揉揉眼睛确定真伪。公子哥 相貌还算端正,就是一直眯着眼睛,也没个郎中的样子。这下不仅是不是庸医的问题,是不是个骗子还另说。

“楚施主可就不要为难贫僧了,今日陪你手谈局数已有二十五,也耽误了不少给其他施主解惑的时间。”

“解什么惑,大和尚,别人不知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世间没有什么万全法,三千烦心事,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种,就看回答的高不高明。再来人见的多了,从行为眼神就可以看出是和烦恼,就算看不真切也能看出个大概,与我那察言观色又差不了多少,但我那功夫可比你高明多了,还不如你拜我门下与我学医济世来的实诚。”公子用行山杖敲了下净海大师的光头,又以仗代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对于这人大不敬的越矩行为净海和尚并不恼怒,他已然看到了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的苏明卿,便不再理会那人可有可无的威胁,起身双手合十行礼:“是苏姑娘到了,现在有些不便,不知能否稍等片刻。”

和尚语毕回头,但是对面座位上的青衫公子哥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一根青竹杖在座上。

原来他早跑到大殿门口,面对着苏明卿,一手撑着门,往另一只手手心吐了口口水,用一个自己觉着很帅的姿势将额前有些散乱的头发捋至脑后。

“这位小娘子是哪家新来的花魁啊,满江楼还是潇湘馆?果真是清丽脱俗。是哪个不要脸的负心汉深深上了你的心让你跑到这老秃驴这儿来哭诉,这老秃驴又老又难看还没本事,千万别给他骗了,让哥哥来给你治愈心病啊!啊你不信?给你介绍一下,本神医姓楚名木,江湖人送外号横舟楚木,可是那横舟被一个无良黑心人士给抢了,现在也可以叫我青驴楚木,诶我看姑娘这胸襟也不菲啊,大概是有些陈年顽疾,我也可以给你治治……啊对了我还有个外号:花间百花杀,潇洒你我他啊……”

楚木定睛,苏明卿已经不在了他眼前,坐在了他原先的位子,当他还想贴上去的时候,行山杖以迅雷之势顶在楚木喉头。楚木举起双手,不敢轻举妄动。

“大师傅,我向你问个人啊。”苏明卿向净海和尚打听萧暮此人,将楚木完全无视。

这个烦人的江湖庸医,江湖骗子,在进门的那一刻已经被她打入心中死牢。

“苏姑娘所说之人,在贫僧所识中,并没有能打开界壁的高手,恕我无法给出答案。”净海和尚叹息摇头。

苏明卿微笑说没事,起身双手合十弯腰行礼道谢,便要离去,楚木跟在后面死缠烂打,被行山杖打的嗷嗷直叫,毛驴慵懒抬头看了净海和尚一眼,似有所意。

和尚微微一笑摇头,又点头。

毛驴便转身悠悠的跟了上去。

出殿之时,毛驴与一位白衣书生擦肩而过,它在一瞬间浑身战栗,一动也不敢动,更别说去看一眼那位书生。

“那蠢驴我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楚木那混小子到了,估摸着又看到那个漂亮女施主了?”白袍翩然,来者双手笼袖入殿落座,在楚木的残局上落下一子,“照这个走势,天元开局招招无理手,这一跳那一征,被他整挺烦吧。”

“我修的无忧,那哪还有烦字一说。”净海跟上去落子。

“世界上哪有人能真无忧忘忧,真有的话,就不必去修了,也不必去当什么和尚,对吧。”萧暮轻轻一笑,轻轻落子,“即便优势尽占,定式终究是定式,没有变化一文不值,棋谱是死的,人是活的,楚木也就几句话有点道理,人心是在跳的,不要以为看尽了人心,拿着一点微末修为来唬人,你成不了什么方丈,楚木可能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么?”萧暮难得神色肃穆,灰色的眼底闪过一丝血红。

“受教了。”净海和尚垂首郑重行礼,“说起来你怎么回来了?”和尚的问题在他仔细看了眼萧暮之后便得到了答案。

“原来如此。”他自言自语道。

“是哪家的姑娘被这浪荡庸医盯上了,大师记得照拂一二。”萧暮忽然笑道。

“苏姑娘,是个好人,贫僧自以为,楚施主是拿她没办法的。”

“苏姑娘……”萧暮轻轻念了一声,又准时落下一子。脑海里又想起一位白衣姑娘,从那个地方下船,肯定会经过槐城,不知道是不是还停留在这儿,过得好不好,喜不喜欢。自己当时都说的那么天花乱坠了,总该有些念想不是。她叫……什么来着?

“对了,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和尚忽然又问道。

“八方。”萧暮回答。

净海低垂眼帘,若有所思。

二人无言,相继又落下十手。

有两个背着大包孩子环顾着四周进了院子,口中叫喊着先生。

萧暮收敛心神,起身离开了。

“这棋局……”和尚有些疑惑,棋局才行走至中盘,还未分胜负,怎么就走了?

“你不是擅长背定式么?自己试着推演三十手,你那几手布局,早就是死棋了。”萧暮摆了摆手,“多打打坐参参禅,少去给人解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一地生灵尘运在城隍手里,自有定数,他们知道了因果又如何?你只管静修,时候到了,自然功成,《楞严经》怎么说来着?从迷积迷,以历尘劫。”

“从迷积迷,以历尘劫……”净海和尚喃喃念了几遍,又看了眼棋局,忽然积郁在胸口的困惑解开了,可抬眼一看,萧暮已然没了踪迹,连道谢的机会也没有留下。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静坐于殿中。

“姓萧的,你说这槐城就一个厉害的和尚就那个啊,看着呆头呆脑的,没什么本事。”宋溪走在最面,王叶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这么称呼不太好,宋溪一把拉开自己的袖子,“王叶你干嘛,那香火气把你脑子冲傻了?”

语毕他的脑壳就吃了一板栗。

萧暮笑意盈盈:“再没本事人家是个大和尚你是个小秀才,一只手指能打十个你,自己本事没学好就别背后对别人叨叨叨,厉害点你当着他的面和他理论,看是你说服他还是他度化你。”

“嘁,等我长大点这样的大和尚我一刀一个……”语毕他脑壳又吃了一板栗。

“这就又不对了,出家人说着慈悲为怀,渡人渡己,儒道讲究仁义礼智,一刀一个这话是最没出息的,嘴皮子把人说服才是真本事。”

“嘴皮子哪有刀好使,你刀往桌子上一拍,多唬人啊……”

“啪!”

“你也知道是唬人啊,况且你敢在槐城拔刀?”

“又不是没拔过。”

“那之前是多少护城军士包围学塾来着?”

“……王叶你笑什么笑,看人打我好玩啊!”

宋溪直接跳到了在一旁捂嘴偷笑的王叶背上,一个劲儿喂他脑门吃板栗。

“先生……”王叶泛着泪珠求救。

宋溪被一板栗打到了地上,脑门红着大包半天起不来身。

“那我学刀有什么用,有了刀子还要用嘴讲道理,那多没劲。”

“王叶,告诉他答案。”

“该出手时……就出手?”

“说的好,包给他背。”

“……姓萧的,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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