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客书屋 > 修真小说 > 明月挽歌 > 第三节
城主府大门口的牌匾是“明德”二字,明德府坐落在城中央高大的老槐树西边,以其划分东西两县,明德府亦是掌管两县。自建城至今,槐城对其管理无人表示不满。

因为槐城有城主,绰号铁面。平天下不公。

铁面城主今天呢,如旧在主厅内独自打谱。

明德府管的并不宽泛,偌大槐城就管几个地方:东西二市的商贸,东长安县清明观,西书林县谱严寺,再加一个城隍庙。这五个场所归明德府直接管辖,每月都会有报备,至于坊间邻里琐事,街巷铺子之类的民生,自然都是两县县令的事情,不过一月一次县令归纳一月大小处理事件,事无巨细,都会交予到城主这边给予审查,一月超过三件事处理不当就可以直接滚蛋。九城对于城内自治有着绝对的权利。所以城主大人一月只有月末几天处理文书较多,其余时候都很清闲,毕竟佛道两家想立身在槐城,没有胆子闹事情去招惹这位铁面城主。

且在整个六合之内,诸国包括天下九城,官制一至九品,跨度大,官职却没多少,并无八荒界古国分的那么细致,但各有要点,少有闲职。于是就有“科举功成,便可立身”的说法。

因此其实槐城并没有多少官员,尤其是明德府,除了几位婢女下人几个看门守卫还有厨子,没什么其他人,大都是城主一人冷冷清清。

殿中横一大案,桌案后木架上横着一雪白长剑,长三尺二寸,鞘有云纹,铭诗:

“雪月春光照诗华,春泥和水映梨花”

曲鉴寒手中棋谱忽被一寸白光挑飞,厅内风起,是剑光一抹。来者穿窄袖襦裙,披貂裘。手中长剑剑光流转,少女眉眼狭长,长裙起舞,貌不若天仙,不过曲鉴寒看来,是一位英气勃发的仗剑佳人。

长剑逼近直刺,铁面城主不退反进,九尺的高大身躯如同山岳,刚毅面庞上不带一丝表情,少女抬头,直面他那双殷红如血的眸子,剑意顿时弱去,长剑慢下三分。城主屈指一弹,剑在空中回旋,直直钉入地面。少女踉跄后退几步,身形不稳,坐倒在地。

曲鉴寒落座原位,棋谱又落在他的手中。

“剑气锋锐却内敛,以这一剑未伤到书来看,是值得称赞的,但出剑在于气势、剑意,你怕什么。”城主面不改色,这“刺杀”对他而言无异于小打小闹,全然不放心上。

“寒哥哥你这可欺负人了。”

拔出剑收回鞘中,林素素眉眼柔和起来,但英气仍在,韩月舟称有巾帼不让须眉气势便就是如此了。

斗牛适时归来,刚想开口传声,曲鉴寒轻轻摆手,把它又给送走。

长剑随意靠在书案上,她就往旁边空位一坐,双手托腮,不声不响地看着这位坐了不知道多少年位子的城主。

铁面城主长得不好看,铁面用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不仅处罚行事上规规矩矩不留情面,而且听说一张脸板着几十年,巷间孩童一看就能被吓的哇哇直哭晚上睡不着觉。若在战场上敌人一看就得先退后两步。

这位长安县县令之女自小在清明观跟随着一羡道长练剑学道法,也从小就跟着林县令向明德府送月度文书。

想来三岁初见曲鉴寒她和巷间的孩童没什么两样,被吓得活生生晕在当场,醒了就直哭,哭了有一整天。三年都不敢再踏进明德府半步,出府游玩都得绕道走;后学剑习道法三年,一步跳入府中气势汹汹守备都拦不住,扬言要和大妖怪大战三百回合,然后被一巴掌掀翻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三年又三年,小丫头变成小女孩,再变成大女孩,碰都没有碰到过这大妖,次次都是趴着或者躺着。打完架曲鉴寒一旁坐着看书,女孩躺在地上随便说说话,她说什么铁面城主答什么。发现一年到头甚至许许多多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她听父亲说过槐城城主从未换过人,自建城至今百余年始终是曲鉴寒一人在位。听师傅也说过,修得天道之人能与天同寿,活长久岁月。这才明白这城主不是什么大妖怪。

只是她好奇,觉得一个人,换了不知道多少批家仆,多少个守卫,多少个厨子,只靠空荡书架上的几本书,一张棋盘,肯定会孤单。

小女孩问过城主大人你就这么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曲鉴寒只说习惯了就好。

小女孩没有再接话,低着头走了,曲鉴寒知道她出了府呆在府门口悄悄的哭。以后也并无什么改变,只是一日抱剑会过来刺两次——反正刺多少次结果都不会改变。

那时少女年方十四,过几个月便要十五及笄,豆蔻年华的少女身形初长成,眉眼有英气,倔强地说我迟早能刺到你一次。

曲鉴寒那时候忽然很难得的没有板着脸,也没有笑容,林素素看不出当时他是什么心情,但脸色没有以往那么吓人。

后来到了她十五岁生日,县令之女及笄,许多官员纷纷进府祝寿且大都带上自家同龄的公子,因为到这时候也该要为姑娘许配婚事了。林素素当然不愿意,只是她可做不了主,也没机会和父亲说话。

可是本该开席祝寿的时候,有人姗姗来迟——铁面城主曲鉴寒亲临县令府,腰别春泥,身着紫色城主礼服,哪怕建城任位他也没穿过这衣服。当时就把林县令等众官给吓破了胆,铁面城主从不出府,出府只有一件事,就是抓人入狱,被曲鉴寒亲自抓进狱牢的人,从没有活着出来的。

当时府内众人伏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唯有一位披散着长发的少女满脸惊喜第一次叫了声寒哥哥,说你怎么来了。

曲鉴寒没有多说话,让林素素坐下亲自为她结发,并以一支白玉天凤簪为她及笄成礼。随后他摘下腰间春泥递到少女手中,转身便离去。

六合有九律,是为天道,其中“礼”律在青冥州压胜最重,尤其是槐城,槐城重礼律,不得违反,然则入牢狱。

这下子谁还敢向林素素提亲,槐城之内见春泥如见城主,手持城主信物,等同于权高于城主,没有城主亲自许下婚约,怕是谁都没这个胆子。

后来林素素带着春泥去了明德府问曲鉴寒他不是不可以违反礼律干涉民生嘛。曲鉴寒手捧着新买的棋谱正色道朋友及笄大礼,道个贺送个礼,不算违反。

林素素满脸微笑,城主大人知道自己和父亲长大以后意见就一直不和,首先是自己去学道法武艺,然后是婚约。

她把春泥放回了原先的架子上,说家里人每次看到这把剑就一身冷汗恨不得先跪下祈福焚香,太吓人了,就还给你啦。曲鉴寒说送了就是送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林素素拗不过,只好说那就当寄放在你这里咯,以后需要再来取。这样曲鉴寒才作罢。后来城主又特地北上去吟剑城找人为她铸了把剑送她。向同为九城的吟剑城求一把剑不比让铁面城主笑一下容易。

林素素及笄之后,县令就让和城主关系很好的女儿替自己送文书去城主府了,说不定还能让自己的官路更顺畅一些。

曲鉴寒不爱说话,长大后林素素也喜欢自己钻研自己的事儿,但还是会一日两次“刺杀”曲鉴寒,打完架就陪陪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被他指点。

经常有官员以林素素逾矩的罪名弹劾林县令,但曲鉴寒从来没有理会过。再说八九岁就能在城主身上爬的人还能忍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不成,林素素当时就想拔剑杀过去,不是曲鉴寒次次伸腿把她绊倒,长安县早鸡犬不宁了。

“上次让林县令办的事儿怎么样了。”曲鉴寒忽然问。

林素素想了想:“爹说最近北县进出的都是准备科考的文人,且文人间并无奇怪的人。再有就是最近住进了来的人更多了,街巷中的泼皮乞丐也多了不少,还有的话,就是上个月明灯巷里私塾的老夫子过世了,衙门做的决断是自杀,不少学生罢学去了其他巷子里的私塾,但很快就有个新的先生进了私塾,学生的反应暂时不知。”

她忽然又歪了下脑袋好似想起些什么:“对了听说这个新的先生风度翩翩,极其俊美,而且学识渊博,虽然没有功名但仍旧让众多有声名的学子折服,引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女子前去欣赏,只是看过都说可惜,生了双瞎子的眼。”她做出那些富贵女子惋惜的样子,连连哀叹。

“这个先生也是和那批科考的学子同时进的城,身份并无异常。不过那份关牒是真的不得了,年纪轻轻却是已经走过了五湖四海。”她补充。

“韩月舟那样的人毕竟少。”曲鉴寒这样回答。

林素素有些脸红。

“哟,铁面城主这样一夸人,小生寿命得减十年啊。”大殿门口白衣儒士微笑走入。

林素素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

“我去练剑啦,再不回去师傅得骂我了。”她提剑就走,步伐很快,与韩月舟擦肩而过,一眼都不看他。

“记得让你师傅没本事少给人香客算什么卦,把自己的道法再精深些才是王道,否则迟早给城隍庙比下去。”曲鉴寒添了一句。

“走远了已经,不知道听没听见。”韩月舟提着菜篮坐在他对面,“我这是多招人家小姑娘恨,每次见我跑的比兔子还快。”他摇头苦笑,从菜篮子里挑出一颗大白萝卜。

“老黄妻子临产回去陪她了,晚饭吃萝卜么?新鲜的。”

“除了萝卜。”曲鉴寒合上棋谱,“你真不知道林素素为什么见你就跑?”

“无非就是那些什么江湖演义里不知什么时候流传起来的世间负心读书人,诶你说我们一心治学,那有什么空去和那什么孤魂野鬼谈情说爱,这让我了解到了八荒焚书的做法还挺有道理的。”韩月舟在菜篮里翻了一阵,提出一只去过毛的肥鸡,“叫花鸡,中不中?”

“中。”曲鉴寒面无表情,“在我这儿你哭诉还是免了,那明灯巷学塾新来的先生听说白衣卿相风流无双,你去和他辩辩?”

“免了免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韩月舟摆了摆手,走向厨房,“现在的读书人只有风流,没有无双,当世早就无人配的上,净是些废物。再说了,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接那个烂摊子,可别把人给吓跑了。”

曲鉴寒红眸深邃,心中思索。

韩月舟上任槐城五年,科举无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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