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疑看了路南屏半天,忽然把心一横,说道:“那你走吧。去马棚里找匹好马。”

路南屏一笑,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

陈疑感慨的抬起头看着路南屏,说道:“今日,我只是你的朋友。”

路南屏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陈疑低头拿起笔,说道:“你去准备一下,然后我会让人把通行令给你送过去。”

路南屏欢喜的走了,陈疑看着她高兴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也罢,就这样吧,路是她自己选的,作为朋友,他已经尽力了。

路南屏准备妥当,一个士兵跑到她的跟前,将一封墨尤未干的信递给了路南屏,另外递了个包裹给路南屏,说道:“将军说了,这点儿东西,聊表心意,此一别,或许就是永不相见,希望你能够求仁得仁。”他年纪尚小,声音尤带了些稚气,这般沧桑的话由他嘴里说出,却无端的少了些凄凉。

路南屏揉了揉那士兵的头道:“回你们将军,我路南屏多谢了。”说完利落的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儿立刻扬蹄奔跑起来。

烟尘一路,在夜色里像一股浓彩,陈疑站在营帐门口看着路南屏离去的背影,心中念着一句:此一去,或许就是永不相见。路南屏,你自己好生珍重了。

夷族王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立刻警惕起来,他翻身坐起,凝神听去,然后对管家道:“陈疑这小子,会不会擅自放了路南屏?”

管家道:“已经说明是萧子恒的旨意,他会敢抗旨吗?”

夷族王想了想道:“陈疑随萧子恒最久,是他心腹,按道理说,他端然不敢的。可是,这不好说啊,路南屏毕竟也与陈疑共事过。何况,这男女,这男女之情......”

管家知道夷族王所说的是男女之情,怕陈疑徇私。他想了想,安慰夷族王道:“感情再大,也大不过圣旨。”

夷族王想了想,这才躺了回去,可是反反复复,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忽然觉得,这帐篷外吹进来的秋风,似乎都有些不同了。

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此时,渐渐奔进了洛西军营,陈疑正辗转难眠,坐起来刚点了灯,准备看书。急促的蹄声便打破了夜的宁静。

陈疑心头一动,立刻掀帘而出,只见浓黑的深处,渐渐奔出一个人来。

他从营帐旁边取下一个火把,急忙快步迎了上去,那骑手面色苍白,见到陈疑更加快催促胯的马。马儿吃痛,长嘶一声,用尽全力奔了几步,终究是跌倒在了洛西军营门口。

陈疑顾不得管马,急忙袖袍一卷,便将那骑士从马身下卷了出来,那骑士大口喘着粗气,看着陈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急忙将背后的包袱扯下来,递到了陈疑的手上,陈疑刚接过,他就眼一翻晕了过去。

“来人,抬下去好好伺候。”陈疑吩咐了一句,便迫不及待的回营帐,八百里加急的信,密封在一个竹筒里,竹筒外面又有厚实的蜡封,陈疑用内力一震,蜡封应声而破,他一只手拿出信纸,手却忽然凝住,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这犹豫不过片刻,他立刻展开了信纸。

纸上是他最熟悉的字,可是自己潦草,可见萧子恒是在何等焦燥激动慌乱的情况下些的这封信。信中,萧子恒澄清了,不是自己下令刺杀路南屏,他必定会严查内部。然后让陈疑无论如何要把路南屏留住,他会即刻赶过来。

陈疑看了第一点,心头一松,果然不是萧子恒,不知道为何,因为这句话,陈疑会觉得一身轻松,或许是为路南屏感到高兴,或许是为萧子恒。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再一看后面,他又开始觉得头疼了。路南屏已经被自己今夜放走了,让他去哪里留人?

陈疑想了一下,立刻提笔,回信给萧子恒,告诉他,路南屏趁夜已经跑了,目的地应该是洛西国,他想了半天,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诉萧子恒,路南屏回洛西国是去找萧子怿。想了想,终究没有敢明写,只非常策略的写了一句:言谈间,偶有耳闻,似在寻人。写完,看了看,又补充了一句:其余不详,料应不日抵萧。

写完后,陈疑将信封回那个竹筒,深深看了一眼。希望这一次,萧子恒和路南屏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随后又嘲笑自己,路南屏钟情于谁,与自己何干。这男女之情,本就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萧子怿和萧子恒,这一对兄弟,从一出生,身份地位都尴尬至极,如今又因为路南屏,兄弟反目,自己不过是守国戊边的洛西国将军,保的一方百姓的平安。这些政治的事情,从来不懂,如今,也最好是不要牵扯进去才好。

想完,陈疑仿佛下了决心。唤了一声:“来人。”

一个士兵立刻奔到眼前,他将蜡封的信筒递过去道:“八百里加急,亲送洛西皇手上。”

“是!”那士兵应命退下。

折腾了这许久,天色竟然已经蒙蒙发亮了。

陈疑揉了揉太阳穴,举步却朝夷族王所在的帐篷走去。

夷族王和管家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心中已经异常不安。两个人都起来在帐篷里来回焦躁的走动着。忽然见陈疑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问道:“陈将军,可是出什么事了?”

陈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坦然的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开口道:“洛西皇刚才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一封信。”

夷族王立刻喜笑颜开的道:“洛西皇如何说了?”

陈疑仔细观察着夷族王的表情,那样由心而发的笑容,却不似作假。他盯着夷族王,速度极慢的说道:“洛西皇说,他并没有吩咐谁,刺杀路南屏。”

夷族王的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他震惊的后退了两步,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他喃喃的说:“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陈疑将信丢到地上,说道:“你自己看看。”

夷族王看着地上的信纸,竟然没有勇气去看。到是管家将信纸拿起,看了会儿,他的脸色也刷一下变得惨白。

在萧子恒的私印下,他还见到一个更小的印鉴,只有一个单字:穆。

管家一拍大腿,说道:“我们上当了。我们上当了。”说完,抬起头来看着陈疑,大叫道:“陈将军,我等冤枉。我们并非要故意杀害路南屏姑娘的,实在是被奸人利用的啊!”

陈疑要的就是这个把柄,他站起身,将信纸夺回手中,说道:“这件事,我自会查清。你们先回自己宅院,无事不得擅出。”

管家立刻如获大赦的磕头谢恩,而夷族王经不起打击,此时神情却有些呆滞了。管家心急如焚,急忙拍了拍夷族王的脸,他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焦距。

管家急道:“王爷,将军让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吧。”

夷族王想了想,视线穿过管家,落到了陈疑的身上,陈疑森冷着脸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扶着管家一步一步走出了洛西军营,陈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日暮西山的破国王爷,瞬间老了许多,那头发似乎更白了。

他叹了口气,虚妄的追逐,却反倒被人利用。

夷族王和管家回到家后,夷族王一言不发的将自己锁进了书房,无论管家如何劝说,软硬兼施,他都不出来,也不吃喝,管家心急如焚,知道此次事件,实在是太打击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王爷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夷族已经破国,如今自己都是一条丧家之犬了。管家喊了半天,见没有动静,也只得挥散了佣人,自己坐到了书房的门口。天色已经是美丽的青色了,一天浮云像谁撕碎的棉絮,亮而白的浮在天际,初生的日光沾染在上面,映出异常耀眼的红色。不过短短三日,心境却已经如此不同了。

而如今,他们除了能忐忑的等待洛西皇和陈疑的处置,什么也不能做。人为鱼肉,我为刀俎,如今,却真真实实的倒了个个儿。

世事如棋,如此变幻莫测。

萧子恒冷冷的坐在殿上,从接到陈疑的那封信起,他的心,就没有一刻安宁过,他一直以为,有路南屏陪伴在自己身边,自己迟早会忘记路南屏。他也一再告诫自己,不要为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那么在意,他是洛西国的皇上,他的目标是统一萧楚齐三国,完成父皇未尽的夙愿。儿女情长,从来不是他萧子恒的风格。

然而,这一切自我催眠,这一切的努力遗忘,却都在见到陈疑的那封信时就崩溃了,而且是一溃千里。这一刻,萧子恒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对路南屏的爱,早已融进了自己的骨血里,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份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回想着遇到路南屏后的种种,欢乐的,悲伤的,无奈的,种种如梦幻泡影,如今回想起来,不过一个个片段罢了。

时光如梭,屈指算来,竟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了。这么多年,一切都改变了,然而,萧子恒却无奈的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人淡了,一些事忘了,唯独路南屏,却历久弥新,在他的心里仿佛生了根,发了芽,怎么拔也拔不掉了。

他站起来,看着天边一抹鱼肚白,这一夜,竟然就付诸了所有的回忆,案子上的奏折,再没有心情看进半个字。

他看着天边的亮白渐渐撕破黑夜,忽然觉得心浮气躁,他想了想,抬脚朝路南屏所住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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