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姑娘是从何处来?”

“坯州城。”

“啊?坯州?”老大夫急急侧目看了一眼路南屏,却见她神色淡然,不由得眉头皱起,坯州城如今灾民遍野,这姑娘,怎么会从那边来?

药馆不大,却也有三进,路南屏来到最里面,远远就听到一个姑娘的哭声,低低饮泣,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痛楚。

路南屏脚步一顿,转头问道:“令千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

老大夫闻言,急忙答道:“前日起,忽然就这样了。”

“令千金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这个……”老大夫犹豫片刻,“说起来惭愧,小女前几日偷偷跑到堤坝上去过。”

路南屏看着老大夫这样神色,知道必定还有内情,也不想再多说,快步走进了屋子。

“开窗,透气,所有无关人等立刻出去,姑娘用过的物品不得带出屋外,另外,备热水,干净衣裳。”

路南屏不容置疑的态度加上老大夫的默许,一干人等立刻退出了房外。

路南屏试了试少女的额头,转头看向老大夫,“老大夫可信我?”

“这个……”

“实不相瞒,我从坯州城过来,一路上有无数人得了这样的病。”路南屏说着,站起身来,“这个病,有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疫症。”

老大夫闻言,大惊失色,哆哆退了三步。

“不过,我在坯州城和几位大夫合力研制了一个方子,在坯州城内倒也还算是药效可以。”

“如此,便请姑娘施以援手,救救小女。”老大夫一躬到底。

路南屏急忙起身扶住老大夫,快速写了方子递给老大夫,并将一切注意事项都交代了个清楚,这才开口道:“老大夫,这里是五十两银子,烦请老大夫按照此方大量熬制汤药,分发给附近的灾民。”

“姑娘如此大义,小人如何敢再收姑娘银两?”老大夫一边推辞,一边还命人按照路南屏的方子抓了副药给小狗子。

“小狗子,药给你,若是你们无法煎熬,便带着你爹来医馆门口喝汤药吧。”

小狗子也是机灵,立刻给老大夫和路南屏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抱着药走了。

药馆上了轨道,路南屏安静的等待着萧璃,希望他能够得到消息带灾民们过来。

“水……我要喝水。”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路南屏急急奔到床边,却见老大夫的女儿已经悠悠醒转,或许是仗着年轻,又是杏林世家,这姑娘体质较一般人要强,不过三副药下去,竟已退了烧。

她看着路南屏这张生面孔,不由得撑住身体坐了起来,四下张望片刻,发觉是在自己屋内,这才问道:“姑娘是何人?如何会在我的房内?”

路南屏淡淡一笑,将经过随意说了一遍,这才问道:“我叫路南屏,姑娘芳名是何?”

“小女子婉秀,谢过路姑娘救命之恩。”

路南屏急忙虚扶住婉秀,继续问道:“听你爹爹说,你前几日跑到堤坝上去却是为何?”

婉秀闻言脸颊微微一红,却依旧挺直了身子,无畏无惧的说道:“婉秀与常胜情投意合,奈何常胜只是官府里一个挂了虚名的闲差,家父觉得常胜身无长物,不允许我与他来往。”

路南屏耐心的听着,一言不发,这样的沉默仿佛一种默许,一种支持,婉秀压抑在心底的话,便如滔滔江水般涌了出来。

“常胜满腹才华,曾是前年的探花,只因为朝中无人,常胜又刚直不阿,这才被一贬再贬,来到了这里。可是,即便如此,常胜依旧一心为民,此番洪灾泛滥,常胜身先士卒带着一批人在堤坝上。”

“我听闻他已经是日夜未曾下堤,这才想赶去瞧瞧。谁曾想,一路上都是灾民,竟然让我染了这病,半路上晕倒过去,这才被爹爹派来的人带了回来。”

“常胜?他姓什么?”

“陆,陆常胜。”婉秀说完,问道:“姑娘问这事干什么?”

路南屏一笑,“我与我的朋友过几天要去驿馆那边,若是遇到了陆公子,必定将你的情况告知他,让他好好保重身体。”

婉秀闻言点了点头,“若姑娘真的遇到常胜,便替我告诉他,我婉秀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让他为了我也要保重自身。”

路南屏看着这个婉秀姑娘,弱质纤纤,却傲骨铮铮,敢爱敢恨,不由得就从心底里喜欢。

“放心吧,我一定会将姑娘的话带到,如今,你可也得为了陆公子好好爱护自身。”

“这是自然。”婉秀说完,一口气将路南屏递过来的汤药喝了个精光。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跑了进来。

“路姑娘,门外有位公子求见,说是你的同伴。”

来了!

路南屏心中一喜,起身道:“告诉你家老爷,婉秀姑娘已经好了。”说毕,朝婉秀点了点头就快步走了出去。

萧璃见到路南屏时,双目骤然射出光彩来,“路南屏,没想到你比我还更快,这都已经架起了熬汤药的锅子。”

萧璃早已从这些灾民口中得知路南屏是如何让这药馆开了汤药锅子,心中越发对路南屏刮目相看。

“人都已经带过来了?”

“嗯,也已经教了他们如何使用石灰,如何预防。”

“如此就好,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路南屏说着,伸手拿出钱袋交给老大夫,“老大夫,这汤药也不能让您白出,这些银两,多少贴补着点儿,就算我和您共同为乡里做点儿贡献,积点儿阴德吧。”

老大夫原本还想拒绝,听闻路南屏这般说,便恭恭敬敬的收了银两。

“路姑娘,您要走了吗?容我再向您磕三个头。”

小狗子忽然蹿出人群,恭敬的朝路南屏磕了三个头。

路南屏问道:“小狗子,你爹可好些了?”

说话间,一个壮汉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虽然脸色依旧还差,可精神已见大好。

“路姑娘,救命之恩,小人美齿难忘。”

路南屏淡淡一笑,“施恩不图报,我可不要你报什么恩,只是,这病来势汹汹,但望你病好之后,协助医馆施药,按照刚才这位公子教授的方法,做好一切工作,以保全乡里。”

“小人一定谨遵路姑娘的话。”

如此这般,但凡萧璃和路南屏路过的村庄,都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了防疫工作,而每个集镇也都有医馆开始架锅熬药。

路南屏利用了那些医馆大夫的心态,有的以利诱之,有的以名相挟,这一路上,倒也还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只是萧璃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越是接近驿馆,他的脸色就越差,因为越接近驿馆所在,人群就分得越发泾渭分明。

深宅大院,笙歌夜夜,就连奴仆都是衣裳华丽。而在小巷拐角,却始终都有饿得皮包骨头的灾民,裹着一张张麻布口袋充做衣服。

幸好此时是五月,若是寒冬,萧璃简直不敢想象他看到的将是什么!

路南屏买了几个包子递给萧璃,见他一脸愤愤,便安慰道:“有什么好气的?你该庆幸你还有改变这种情况的能力,否则只是眼睁睁看着而无能为力,岂非更是煎熬?”

萧璃闻言垂下头,却不肯吃包子,只是用指甲掐着包子皮。

“真是浪费,不吃拉倒,我送巷口的孩子吃去。”路南屏说着就去抢包子,“反正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帮这些百姓。”

“胡说,我如何不想帮他们?”

“那你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堂堂钦差大人,可是我现在最大的靠山,也是百姓如今最大的靠山,如果你病倒了,你说,谁还给我当靠山,又有谁来改变现在的情况,让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萧璃目光一愣,接着一口咬了半个包子,含糊不清的说道:“路南屏,你说得对,我着相了。”

“可不是?没想到,钦差大人!萧璃公子!也有这么笨的时候。”路南屏嘴巴不饶人,手上却又递了两个包子给萧璃。

如今萧璃和路南屏两个人都换下了华服,只穿着普通的布衣,两个人坐在台阶上分食包子的模样,落入了一旁两个贼眉鼠眼的男子眼中。

其中一个刀疤脸伸手拐了拐旁边的瘦子,朝萧璃和路南屏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那瘦子盯着路南屏瞧了片刻,嘿嘿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我盯着他们,你去叫上兄弟们过来。”

而此时,萧璃和路南屏浑然未觉,还在商量着即将抵达驿馆,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是直接亮出身份,还是依旧隐瞒身份。

两个人吃罢起身,因为各自怀了心事,都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条尾巴。

转过街角,走进一条细窄的巷子,忽然一枚石子打在萧璃的脚边,他低头捡起石子,猛的回头。

瘦子没有料到萧璃会忽然转身,一下子愣在当场,随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听那动静,约莫有五六个人朝这边过来。

路南屏冷静的看着瘦子,心想,自己和萧璃已经穿得这般普通,竟然还会被人盯上吗?或许,是自己刚才出去买包子时就被人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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