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付铭?

付璟未能立马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而当反应过来,心下顿生浓浓的不安。

不会……吧。

虽然,他一直清楚季启铭做事极端, 也知道这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心狠手辣。可因为自己区区一句话,就去“成为”付铭?

从前后意思来看,付璟实在不认为这会只是单纯的伪装。

“别、别开玩笑了。”像是为了缓和气氛,他干笑着开口, “难不成你还能时间回溯?”

季启铭:“有另一个办法。”

付璟:“什、什么?”

但季启铭并没有回答。

猫跑走了, 季启铭坐正回身子, 手重新放上方向盘。

付璟身体一晃,轿车再次朝前驶去。淋着瓢泼大雨。

道路一片漆黑, 仿佛前往地狱深渊。

那之后付璟也没再说话。

他背靠回座位, 催眠是自己想多。

的确, 季启铭做事极端。但那些事通常建立在万全准备之下。怎么会是自己那没头没脑的猜想。

绝对不可能。

雨一直未停。夜晚回房后, 伴随窗外沙沙雨声,付璟做了个梦。

一开始,画面是光鲜亮丽的。

虽然身处困境, 但眼前总有希望。他朝着那个方向奔跑。每当遇见困难挫折, 总有人出现拉他一把。

很快,他就能抵达那个地方。

——一座宽敞的房子。或许里边有一位美丽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这时,他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大约是一名青年。奇怪的是半截身子都笼于黑暗之中,只依稀瞧见轮廓姣好的下巴, 与近似苍白的皮肤。

周身散发着无比强大的压迫感, 令人难以接近。

付璟慢下脚步。

他总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尝试上前搭话。

那人转过头。

明明半张脸都暗着看不清。但不知为何,付璟总觉得对上一双无比阴暗的眸子。瞧见他后嘴角勾起, 露出讳莫如深的笑。

随后,伸手牵住了他。

手很冷,像是一具尸体。

付璟不禁起了鸡皮疙瘩。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人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这条宽敞明亮的道路之外,竟是万丈深渊。

他想要拉住这人,却使不上力。反倒被带着往前。

那人已退至边缘,脚边碎石裂开下落,许久都没听见声响。

“——!”

付璟总算控制住自己说出一句话。

“小心!”

不想那人笑回:“小心什么。”

付璟:“你后边很危险!”

青年侧头看了一眼,没生出半点儿害怕情绪。或者说,付璟本就看不清这人表情。

“别担心,”那人道,“我会变成‘他’的。”

没头没尾这么一句,付璟没理解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觉手上温度退去。青年松开他的手。双臂张开,往后倒下。

漆色发丝随风扬起,衣衫鼓动,黑雾散开。这下,付璟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

比女子更加阴美的面容。丹凤眼狭长,眼角一颗泪痣。

付璟要去拉那人,却扑了个空。

指尖从衣角掠过。

他蹲在悬崖边上,眼睁睁看着青年往下坠去,融入黑暗。

“!”

付璟醒了。倏地起身,额头已惊出冷汗。

外边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屋檐残余的雨水一滴滴往下坠。晨曦光些微透进来,已是白天。

他长呼一口气,揉揉眉心。

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是最近压力太大?还是因为季启铭昨晚对他说的话?

看看时间,才凌晨五点。

现在起床还太早。

付璟闭上眼,干脆重新躺了回去。

但翻来覆去半天也没睡着。

他就这么生生躺着,直到闹钟响起。

吃完早饭,他立马就给旺财套上牵引绳准备出去。旺财很是兴奋。

“今天这么早啊?”付母劝慰,“再休息会儿吧,刚吃完东西。”

“没事,我慢慢走。就当消食了。”

出了门,路上到处都是水坑。付璟一直紧拽着牵引绳,不让狗往水坑里跳。

在经过季启铭家时,他特意放慢步速。

往常无论有意无意,他总能在遛狗的时候撞上对方。

当时只觉得尴尬。现在却是第一次希望那人出现。

只要能像平常一样同他随意打招呼,他就能催眠自己。无论昨晚说过的话还是那场噩梦,都不过是自己想多。

然而,他走过季启铭家门前几次,带着大白狗溜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等来那人。

今天,季启铭没有出现。

似乎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天。一切回到从前。

遛完狗后,他换了身衣服准备上班。

或许是心中烦躁的缘故,工作上出了不少失误。就连小马也看出他心不在焉,劝他休息。

可能是晚上没睡好。

付璟捏了捏鼻梁,准备今天提早下班。

“放心吧哥,”小马送他,“我镇守此地,无人胆敢造次。”

付璟:“你外语学的怎么样了?”

小马转移话题:“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

付璟瞥了眼窗外。

的确天气不错。由于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雨,碧空万里如洗。

这让他心情轻松了些。

最近一直在忙工作。他可能需要些休假出门转转。

心中正盘算着,忽然远远瞧见大鼻子男几个来了。

昨天才刚见过面,付璟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再见。

看来得尽快上告法院,这些人越来越夸张了。

让秘书带人去了会议室,付璟刚要开门见山,就见那几人噗通一声下跪。

个个神情沮丧,完全不见从前的气势凌人。

尤其为首的大鼻子男,不知为何脸上不少青肿。鼻头肿得更大了,抱着他的膝盖哭:“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千万别送我我们去坐牢!”

付璟惊疑。

“我是真不知道您跟唐家有关系。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做这种道德败坏的蠢事。我、我看其他人都在做,所以想赚点儿油水。这是第一次,真的!”

大鼻子男一把鼻涕一把泪,“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干了。”

看这人之前那狐假虎威的模样,实在不像第一次。

不过这倒不是重点。付璟比较在意对方刚才说的话,提到了唐家。

总不能是因为查清楚他们公司的确是唐家投资,就这么幡然醒悟吧?

“这、这是至今从您这里拿的钱。”另一人诚惶诚恐地呈上来,“我们真的知错了。现、现在工作也丢了。这是我们一起凑出来的。求求你,别送我们去坐牢。”

越来越迷惑了。

付璟皱眉:“你们在说什么,谁要送你们去坐牢?”

他虽然是这么打算,但都还没来得及行动。

几人对视一眼。似乎遭遇了极可怕的事,谁也不敢开口。

看他们这副模样,付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毕竟在他认识的人中,会让人这么害怕的只有一个。

但是,那个人怎么会知道。问起工作近况,自己明明从来没说过。

而且……今天早上也没有见着。

付璟心中越来越焦虑,径自推门离开。

“诶?付先生!?”

大鼻子男几人完全没想到人会突然跑走。

办公室门大敞,他们跪地的场面一览无余。

那些员工瞧见他们后,又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权当没看见。

几人无比丢面,飞快起身离开现场。

车在蓝空下疾驰。付璟踩着油门,目不转睛注视前方。

他得找到季启铭。问这件事是不是对方干的,为什么会对他公司的事了如指掌,是不是在派人监视他。

然后……

然后呢。

付璟陷入迟疑。

说实话,哪怕猜到这种可能性他也并不怎么生气。

毕竟他实在清楚季启铭的为人。“监视”对那人而言无比正常。

而无论怎么说,这回对方毕竟帮了他。

他只是……想要见见那个人。

问清楚一切。以及昨晚那句话的含义。

轮胎溅起一滩积水。车停稳后,付璟立马下了车。

这是他自从爱德华被绑架过后第一次来这儿。

那晚由于事态紧急,没来得及打量周遭。这才发现庭院里生了不少杂草,似乎从搬来以后就没修剪过。

大门紧闭。庭院窗户反光,望不见里边场景。

他连按几道门铃,等了许久,却始终无人应门。

不在家。

会是在他家吗。

付璟又调头往屋里走。瞧见他后,父母有些惊讶:“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付璟匆匆环视周围一圈:“季启铭今天来了吗。”

付父付母像是这才想起似的,互看一眼。

“说起来,今天好像确实没来。”

“你爸妈差不多好了,也不能一直麻烦人家。”付母笑道。

她见儿子依然神情张惶,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有。”

付璟摇头。

或许只是自己杞人忧天了。由于噩梦太过真实,不小心与现实联系到了一起。

而且说到底,他现在也没必要去担心季启铭吧。

坐回沙发上。外边依旧碧空蓝天,白云懒洋洋地漂浮空中。

可现在,付璟却生不出半点儿出去游玩的心思了。

直到傍晚。

差不多到时间后,旺财又开始扒拉庭院窗户,想要人带它出去。甚至自己主动咬来了牵引绳。

天际云彩缱绻,染成了淡淡的橘。犹如浓墨重彩的油画。

付璟小跑着步,再一次经过季启铭家门外。灯依然灭着,冷冰冰的。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绳子传来拽力,才再一次朝前跑去。

回到家,刚好瞧见付父从客厅里出来。

“喔,你回来了。”付父道,“正好,季家有个人找你。”

季家?

当听见这一词汇,付璟先是一愣,接着加快脚步冲进去。可当看见客厅里的身影,不禁露出失望的表情。

是老吕。

说起来自从绑架事件过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个人。

“付璟先生。”老吕站起身, “我有件事想跟您说,是关于家主的。”

付璟:“什么事?”

老吕没有立即开口,似乎有些在意同在客厅的付母。

付璟意识到:“出去说吧。”

来到庭院,老吕开门见山:“家主准备自杀。”

当听见这话,付璟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老吕:“我劝过他。但您知道,家主向来不会理旁人的意见。”

良久,付璟才听见自己声音,几乎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无比艰难。

“他、他为什么这么做?”

老吕摇头:“原因我不清楚。家主做事的理由也从来不会告诉旁人。但我知道,他在找一个地方。”

付璟:“一个地方?”

老吕:“好像是一座楼。他本来让我去的,见我反对,就又交给了别人。”

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违背季启铭的意愿。无论威胁还是杀人他都可以干。但这件事绝对不行。

像他们这种类似于左右手的存在,家主死了,他们也不好过。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老吕:“我希望您能阻止家主。”

付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不安的预料竟然成真了。

季启铭竟然真会为了“成为付铭”打算去自杀?

不,或许不能算自杀。对方既然在找一栋楼,说明是想要从高度和环境相似的地方跳下去,再一次造成失忆。

季家的那个书房离地面大约七八来米,下方有植被土壤做缓冲。

也就是说,那栋高楼至少要符合这两大条件。

其余的或许还有楼房朝向,以及远离人群等因素。否则闹市中心跳下一人,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付璟心中有了概念,问老吕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地方。老吕略一思索,凝神道:“……好像,是有的。”

坐在车上,付璟心思很乱。

季启铭心思深沉,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最后竟会干出这么件蠢事。

失忆本来就是概率问题。那天从季家书房落下,他们没受伤已是万幸。这会儿这人反倒主动求死?

就算没死,待会儿脑袋没摔坏,反倒四肢折了再也动不了怎么办?

不。

付璟觉得季启铭现在脑子根本已经坏了。

否则正常人压根不会想出这种极端的做法。

他看着车速,问老吕:“能不能再快点?”

老吕无言,进一步踩下油门。

少顷开口:“付璟先生,我其实没想到您能答应我。我以为您对家主避之不及,会把我赶出去。”

“……”

付璟移开视线,“我可没那么冷血,好歹一条人命。”

老吕:“是吗。”

付璟皱了皱眉,看见玻璃车窗倒映自己的影子。就连他自己也看得出来,神色无比焦急。

或许是自己逼的。

因为他对季启铭说的那些话,以至于对方产生了误解。

以为只要消除掉属于“季启铭”的那一部分,自己就能回心转意。

并非如此。

他只是不想看见那人这么装模作样。明明记得一切,却要伪装成毫无记忆的付铭。

压抑本性,扼杀本我。

而到了这一步,季启铭终究是准备杀掉“季启铭”了。

抵达目的地,是上回爱德华被绑架的废弃高楼。的确符合所有条件。

高楼层,四面都是植被,人迹罕至。

自下上望一片漆黑,看不出哪里有人。

付璟迟疑:“季启铭是在这里吗。”

如果浪费了时间,他们很可能会错过时机。

老吕摇头:“我也不清楚。”

眼下只能试试了。

付璟走进大楼。

高度合适的楼层位于三楼。为以防万一,老吕从低层开始找,付璟则直接上到三楼。

不同于上回,这次周围很安静,听不见一点儿声响。

由于担心季启铭发现自己后直接跳下去,付璟没敢直接喊名字。挨个隔间搜了过去。

……不在这里。

南面的隔间都转完了,也没找见人。付璟心下愈沉,去了另一边。

刚走进去,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立于窗户边缘。由于没有窗面,迎面吹来猎猎冷风,漆色发丝略显凌乱。天际圆月悬挂,一片清明。

这副场景,仿佛与梦中发生的那一幕重叠。

付璟一怔,没有出声。小心翼翼靠近。

“你来了。”

不想,却听见对方开口。

那人侧头看来,鼻梁高挺。肤色在月光下愈显白皙,双眸微弯。

“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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