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季启铭在哪儿？”
听见这句问话, 付璟心里一咯噔，继而装傻：“我不知道啊。”
“回头想想, 我越发觉得奇怪。”
沈烨手抚下巴。
“你说季宅大火以后季启铭就失踪了。你为免被追责才逃出来。可那晚之后你既然没再跟季家接触，怎么会那么笃定人不在？”
“我那也是没辙了，”付璟额头冒汗，“要是不劝你冒一次险，你就会报复我。所以——”
沈烨：“所以你当时是在胡说八道？”
“那晚季启铭的确不见了。”付璟道，“我只是想赌一把。”
沈烨不再开口。
付璟没想到主角攻疑心这么重。明明看原著小说, 是个只会说“男人你在惹火”的恋爱脑啊。
不过现在看来，对方也只是怀疑，没有实证。只要他把季启铭藏好，就不会有问题。
“你知不知道季家家主出狱的事？”
结果下一句，对方又冒出完全不相干的话。
付璟一愣。
季家家主？是指季启铭父亲？
管家口中的老爷果然是指那个人。
不过这些天纠结的事情太多，他还真没怎么去关注新闻。
沈烨：“前些天这位老家主联系我, 问我要不要跟他合作。”
“是、是这样吗。”付璟回道, “如果沈家能和季家联合, 想必是如虎添翼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是发寒。
如果沈烨真打算跟季家合作，那前有狼后有虎, 他可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躲。
沈烨轻嗤：“我不止讨厌季启铭, 而是对整个季家没好感。这趟浑水，我不打算去蹚。”
付璟试探：“那您是打算……”
沈烨：“只要别再打扰我和觉晓的生活，无论谁赢我都不关心。”
“如果你见到季启铭, 可以帮我转告给他。”
付璟打着哈哈：“我这种小人物哪里能见到季先生。”
沈烨不置可否, 也不知道相信没有。
但似乎也没有继续打算为难的意思。付璟见其转身，连忙也走了。
目前的局势。季家除了季恒以外，又多出一个季老爷和季夫人。被季启铭整那么惨, 肯定会想要复仇。
日后行动必须得更加小心，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付璟回到旅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季启铭门。但接连敲了好几下，都无人来应。
该不会出去了吧？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
没过一会儿，侧旁传来响声。
旅馆隔音效果不好，他可以确定，声音就是从季启铭房间发出来的。
人在为什么不开门？还是说忘拿手机了？
又或者……是来不及拿上？
付璟越想心越乱，匆匆跑去前台：“我朋友可能出事了——”
嘀一声响，前台用门卡刷开了门。
付璟一进去，便见一道人影倒在地上。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广告。
他连忙过去扶人。
季启铭双眼紧闭，眉间蹙着，貌似极为难受。尚有呼吸。只是时急时缓，稍显紊乱。
前台怕出人命，紧张问：“要不我打120？”
付璟没来得及回话，手臂覆来一道力度。有人抓住了自己。
季启铭尽力睁开了眼：“我没事。”
“没、没关系。”付璟朝前台道，“谢谢你。我待会儿带我朋友去医院。”
前台离开了。
付璟扶人躺上床。
话是这么说。除非真有生命危险，他暂时是没法带季启铭去医院的。
“到底怎么了？”他问，“有人袭击你？”
季启铭摇头：“只是突然……有点儿头疼。”
头疼？
之前可没这个毛病啊。
“现在还好吗。”付璟手背贴上季启铭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体温正常，没感觉特别烫。
他刚要挪开手，却被摁住手腕。
“就这样。”
季启铭闭了闭眼，“就这样待一会儿。”
语气微弱，带着些微的鼻音。
付璟第一次见对方这副模样，不像是平常装可怜。
他略一犹豫，抬起另一只手，轻拍几下肩膀。
“好。”他安抚道，“我在这儿陪你，你睡一会儿。”
季启铭再次闭上了眼。
相比方才，眉间放松不少。
时间流速变缓。付璟本想去关电视，一时间竟也腾不出手。
电视里的声响成了白噪音，极其有节奏。不知不觉间，付璟产生了困意。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坠着。
原本，是想回来以后立即带人离开。
付璟迷迷糊糊地想。
既然如此，就等明天睡醒再走吧。
腹部略沉。
季启铭睁开眼，映入眼帘斑驳的天花板。窗户半敞，能隐约听见隔壁住户传来人声。
头已经没那么痛了。
方才针刺入脑髓的疼痛，仿佛只是错觉。
他想要起身，却觉下半身被压住。
低头看去，自己腰上趴了一名青年。呼吸平稳，睡得很熟。
窗外风拂进，掀起对方蜷曲的发丝，露出俊秀的眉眼。
付璟平常表情太活泼，以至于经常让人忽略，他其实长得很好看。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季启铭没有吵醒人。探出手，朝付璟伸去。
浅色瞳孔像是玻璃珠。阳光之下，仿佛光芒跃于其上，流光溢彩。
相比起自己，漆黑而了无神采，好看实在太多。
指尖触及额发，沿着发丝缓缓下抚。直至脸颊。
他手肘撑床，些微直起身子。
身上人嘴里嘟囔两句，像是在梦呓。
指腹继续下滑，直到嘴角。
笑的时候，这里会有梨涡凹陷，很可爱。
季启铭不由加重几分力道。
付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舔舔嘴唇，想把沾在嘴角的不明物给弄掉。
指尖不禁一顿。
像是小猫恶作剧时伸出的舌头，十分柔软。
季启铭触电一般收回了手。五指合拢。
触感尚且残留着。他缓缓抬起，收拢的手指抵住下唇。指尖微不可见地颤抖。
如果可以，他想永远这么下去。
处于阳光之下，而非被那无尽的梦魇所掩埋。
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一直以来，他总能隐约想起一些事。但太过模糊，更多是一道人影闪过或是几句话。
所以他没有去管，只当作一个噩梦。
但是刚才，更多清晰的记忆浮现脑海。
头痛欲裂，凭空生出的画面强硬要挤进他的脑内。生于黑暗，令人不快的呕吐物。
目前还无法连串成有逻辑的画面。但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记起一切。
季启铭对恢复记忆向来没什么兴趣。尤其从付璟口中听了以前的“自己”后，更不愿变回从前。
然而几乎是不可逆的。
他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从前的“季启铭”所替代。
不知过了多久。
一开始，是额头附近有些痒。接着是耳廓附近的发丝，然后是脸颊。
触感微凉，莫名令人安心。
付璟迷瞪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趴在季启铭腰上。对方不知何时醒了，自上而下看着他。
视线撞上后，弯了弯眼：“早上好。”
看上去状态好上不少。
付璟正想回应，突然发觉脸上那熟悉的触感来自对方指腹。
他猛地直起身子：“抱歉，我睡着了！”
季启铭手上一空。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接着抬头：“你可以再睡会儿。”
付璟干笑：“不睡了不睡了。”
看看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差不多两个小时。天色暗下，外边一片漆黑。
似乎也不算早上好。
付璟：“你感觉好点儿了吗，要不要去开点药？”
季启铭：“没事。”
话虽如此，付璟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头疼到晕倒的程度实在不多见。虽然不能现在带人去a市医院，但回老家以后总能去诊所瞧瞧。
“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我们明天就走。”付璟道，“沈烨今天叫我过去是为了投资。等回去以后，我们马上准备扩店。”
明天还得早起。付璟想让季启铭多睡会儿，打了声招呼后准备离开。
“璟哥哥。”
忽然被叫住。
付璟回头看去，见季启铭靠坐过来。一手撑住床沿，另一只手轻扯住他的衣袖。不知为何，语气不如平常那般沉着。
“我今天一天都待在房间里。”
付璟：“喔，喔？”
“你说只要我乖乖待着，就会给我答复。”
冷风自窗外拂来，发丝微扬。季启铭一双丹凤眼紧盯着他。
“所以，回答呢。”
略显急躁，不像平时的季启铭。
付璟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临走前说的那番话。
他当时有种壮士赴死的豪迈之气，一时冲动口无遮拦。而且主要是为了稳住对方。
现在被人逮住，顿时有些慌。
不由移开视线：“那啥……”
季启铭眼中流露落寞：“是想要反悔？”
被对方这种神情看着，付璟直觉自己可太不是个东西了。
“没有，当然没有！”他连忙辩解，“我就看你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想说重要的事等明天再聊！“
季启铭：“我好多了。”
“哈哈，是啊。感觉你挺精神。”
付璟顾左右而言他，扯了把椅子坐到边上，“那么，关于之前的问题……”
“对了，”他问，“你知道季华强出狱了吗。”
季启铭静静看着他，没有回应。
付璟笑脸僵在了脸上。果然话题转得太突兀了？
正想轻咳一声转回去，就见季启铭微不可见点了下头：“我知道。”
见人接话，付璟心松下来：“其实今天出去吃饭我还看见季夫人了。除了季恒，他俩也想对付你。所以我想这次回去以后，你能不露面就别露面，出门也尽量戴口罩……”
他喋喋不休着。
完全没注意季启铭眉间越蹙越紧，移开了视线。
话说完后，付璟已经口干舌燥。
再看眼前人，却发现对方没再看他。
付璟欲言又止。
晚风吹得窗帘鼓起又瘪下，房间里极其沉闷。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拖延时间。说不准拖得季启铭没耐心，也就放弃了。
现在看来是快成功。
可是看见季启铭这副模样，他又心里梗得慌。
他心知对方一向擅长装可怜。可总觉得今天跟以往不太一样。
他倾身向前，想要去握季启铭的手。又中途顿住，转而落上床面。
“我们当然能待一块儿。”他道，“只要你不走，咱们家就有你一个位置。”
回是回答了，却显然不是原话想要表达的意思。
季启铭转头看来。
当与那双漆黑的眸子对上，付璟莫名心虚。
他瞧见对方抬手，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下一秒，掌心贴上脸颊。
付璟不由定住。
这一回，他没有躲开。
“……谢谢。”季启铭看着他，“是我太心急了。”
付璟张了张口，没发出一个音节。
对方又忽然靠近，付璟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覆来一道阴影。
肩膀一紧。对方双臂揽过他，力道不大，几乎只是呈虚抱的姿势。
鼻尖有发丝扫过，略微痒。
付璟鼻翼微阖。
不远处的玻璃倒映着两人影子。自己双手在半空悬着，看起来有些傻。
“如果，世上真有一个付铭就好了。”
声线低沉。
许是紧贴着肩膀的缘故，总觉得有些闷。
就跟这房间一样。
付璟手垂下，轻环住了对方。
关门离开，付璟朝电梯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今天季启铭果然很奇怪。难道头痛还没完全好？等回了老家，果然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结果又一次敷衍过去。
付璟抓了下头发。
虽然这事做得挺不地道。可要是就这么随口答应，也感觉对人挺不负责。
毕竟“永远”这个词实在是太久了。他不想如此轻率的做出约定。何况他也不太确信，季启铭所谓的“在一起”，究竟是否出于雏鸟情节。
来日方长。
付璟心想。
反正季启铭就在他眼皮底下待着。
等有朝一日，当他完全做好心理准备，认为可以负责的时候。到时候，就由他来——
付璟手背抵住额间。
没错。这绝对是最妥当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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