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从前, 付璟肯定会摔桌，吐槽季启铭也不是他弟。
可现在不知为何, 当听见对方别扭的理由，心中竟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这一点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只是个称呼而已嘛。”付璟道，“别在意。”
季启铭：“可我以前喊你璟哥哥，你看上去很讨厌。”
“那、那个时候是——”
付璟无法反驳。
他当时的确挺讨厌的。
因为在当时的他看来，季启铭就是个累赘。他已经仁至义尽，对方却偏偏还要黏上来, 让人烦恼。
可后来听习惯，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甚至会觉得，这特别的称呼还挺好的。
当然，最后这个想法付璟绝不可能说出口。
“总之你别多想。唐觉晓那人就那样，比他大的就叫哥哥，比他小的就叫小名。他自来熟。”
季启铭：“你很了解他？”
付璟直觉这个问题是个陷阱。
要说了解唐觉晓, 他确实挺了解的。毕竟从对方视角看了几百章的小说。
要说不了解, 自从穿来以后加上刚才那次, 他们也就见过两回面。
付璟：“不、也不怎么了解。”
“是吗。”
季启铭转开了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坐回车上，凭借小马对这边巷道的熟悉程度, 轻易就甩开追兵。在确认身后再无人影后, 车头调转方向，缓缓朝旅馆驶去。
之前a市的屋子早已退租。这是临时新住的地方。地处偏僻，也不需要身份证。
付璟本想再给季启铭开个房, 却被小马拉住, 朝他挤眉弄眼：“多浪费啊，睡一起不就得了？“
付璟：啊？
小马悄声道：“伯父都跟我说了，说早上总看你们一间屋子出来。住家里不太方便吧？难得出来一趟, 你就和嫂子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嘛。”
付璟：“……”
“哥？”
小马话没说完，就觉后脑勺一疼。
付璟：“你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都老夫老妻了，有啥不好意思的。”
小马嘟囔着。在付璟回神再给他一脚之前，急忙溜走。
赶走小马后，付璟望向侧旁。季启铭估计也听见了方才的话，但并没有太大反应。
想来也是，小马嘴上火车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付璟抚抚胸口。开好房，一同去乘电梯上楼。
轿厢里没有其他客人。两人肩并肩站着，一时间只觉空气无比安静。
付璟轻咳一声：“沈烨那边还没回复，我估计得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你——”
季启铭：“我等你。”
好吧。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门往两侧开启。
“我、我到了。”
付璟挪了一步。他正要往外走，又顿住回头。
“那个，今天的事我还没向你道谢。”
季启铭偏头。
付璟：“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死在那儿了。一开始还冲你发脾气，对不起。”
“不，”季启铭道，“我很开心。”
付璟：咦？
季启铭：“你是因为担心我才那么生气，不是吗。”
付璟一下子哽住。
对方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出于担心。话虽如此，他却向来不擅长将这些事挂在嘴上，不由有些别扭。
“不、不准有下次。”付璟移开视线，“你不能再靠近季宅了。那些下人好像没认出你，但如果监控拍到了呢。”
“……”
季启铭音量低了一些，“我原本就觉得，即使被发现也无所谓。”
闻言，付璟身体一顿。
许是太久无人经过，电梯门闭合，继续朝楼上升去。
“他们的目标是我。”季启铭道，“如果我出现了，刚好可以吸引注意力。”
付璟不由看过去。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淡，好像并不觉得是有多大不了的事。
他忽然想起，起初提议回季宅的就是季启铭。当时对方说拿自己做诱饵，难道并非开玩笑？
付璟心中五味陈杂：“你失忆了，所以才不清楚季恒有多恨你。”
最坏的结果，倘若季恒发现现在的季启铭没有半分威胁，恐怕不会直接杀掉。而是百般折辱。
那样，恐怕会比死亡还痛苦。
季启铭：“你是说我会后悔？”
付璟：“你绝对会后悔。”
季启铭陷入沉默，片刻后开口。
“……或许有这个可能。”他笑了笑，“但如果不去，我肯定会更后悔。”
付璟：“季——”
“付铭。”
季启铭纠正了名字，轻握住付璟的手，“至少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比起过去，眼前的事更重要。”
那冰凉的温度自指腹传来。力道不大，付璟却也没有想到去挣脱。只怔怔望着身前人，如同要被那如墨的双瞳吸进去，动弹不得。
“可以的话，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
“璟哥哥。”
什、什么？
付璟呆道：“你不就待在我在身边呢吗。”
季启铭：“……”
季启铭：“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能有什么意思。
恰好此时电梯到了。付璟打着哈哈出门：“今天咱们都累了，早点休息吧。”
不待对方发话，便赶紧溜了出去。
起先还是正常步速，接着越走越快。到了后来，像是身后有鬼追杀一般，狂奔而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叫在脑内回荡。
风迎面扑来，往后刮去。他耳稍红得发烫，只觉脑袋要爆炸一般。
在飞快跑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楼层。
他脚步慢下，气息仍未喘匀。
撑着膝盖回头，走廊狭长，节能灯映着微弱的光，不见一道人影。
季启铭并没有追上来，或者说没来得及。毕竟连付璟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逃开了。
要是继续待在那儿，他一定会因为脑容量不足当场宕机，做出更糗的事儿。
他摸摸自己脸庞，发烧一般烫得吓人。即使不看镜子，也知道现在肯定跟猴屁股似的。
付璟无声在走廊来回踱步，手一会儿抓头一会儿捂脸，像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缩到墙角，额头咚地一声靠向冰冷的墙壁。
季启铭说的那句话他并非不懂。
可是第一反应下理解出来的意思，让他感到惊慌。
永远待在他身边？
本、本来他们两个现在就住一起了。只要季启铭愿意，也可以一直住下去。可现在对方专门提出来，就、就好像是……
在告白一样。
“告白”一词冒出脑海后，付璟又像大脑炸开一般，嘭嘭几声撞向墙壁。头顶仿佛冒了烟。
怀疑对方喜欢自己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告白又是另一回事。
事情发展太过迅速，付璟还没理清自己思绪。
他得承认，相比之前他的确对季启铭有些好感。可那份好感，是足以称得上“一直在一起”的喜欢吗。
付璟不太确定。
良久，绷紧的身体终于卸下力气。他翻了个身子侧靠向墙，拉直的头发由于时间太久，又弹了回去。
“太糟了……”
他喃喃。
直到后半夜，季家仍然灯火通明。
在听说唐觉晓逃走以后，管家已然有些沉不住气。
他明白自己被耍。沈烨找借口进来就是为了带人离开。
丢了唐觉晓事小。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家主失踪的事怎么会暴露？
他几乎笃定，沈烨一定知道季启铭的线索。
管家看了沈烨许久：“沈先生，事到如今咱们也就把话挑明吧。您今日说家主提前约您见面，是在骗我吧。家主根本不可能联系您。”
沈烨：“怎么不可能？”
管家：“因为您知道家主失踪了，而季家不想暴露这件事。”
沈烨故作疑惑：“季启铭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道，“沈先生的目的已经达到，就算告诉我们真相又何妨？我明白因为您未婚夫的事，您怨恨季家。但这是家主命令，我们这些下人也只能照办。”
沈烨扯了下嘴角，似在冷笑。
管家沉吟片刻：“您稍等一下。”
他出了会客厅，数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台手机。递给沈烨：“沈先生，请。”
沈烨坐着不动：“谁？”
“您应该认识。”管家道，“季家的上一代家主。”
季家上一代家主？
沈烨皱眉。
他当然认得。季启铭的亲生父亲。据说在把私生子接回家后却被私生子反咬一口，被送去坐了牢。恐怕一辈子都出不来。
这是动用了什么手段，难道已经出狱了？
“唐少爷虽然已经离开，但这段时间的确在季家遭了不少罪。”管家道，“您难道就忍心咽下这口气么。”
“听你的意思，”沈烨抱臂，“是想撺掇我对付季家？”
管家：“在季家，从来没有人承认过季启铭。”
沈烨不是笨蛋，很快明白了对方想表达什么。
管家再一次递来手机：“请。”
沈烨眯了眯眼，手微抬。
付璟整晚上都没睡好，顶着个黑眼圈起来了。
再看手机，沈烨不知出了什么事，还是没联系他。
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不过两大家族敌对，也不是他一个无名小卒有资格担心的。
他放下手机，准备等沈烨那边事情有进展再说。
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救是救出来了，但他现在暂时没法回老家，更没法大喇喇出去逛。且先不谈季家，估计光头大哥瞧见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那么这几天就闷在旅馆？
付璟这么想着打开门，恰好撞见季启铭。
对方一顿，放下了手，笑道：“我还在想你醒没有。”
一看见这人，付璟就不由自主想起昨晚的事，下意识紧张。
对方算是把关系挑明了？这是在等他回应？
可是他又该怎么回应。
说“好，我们一直在一起吧。”这不太对吧！
付璟头晕脑胀的，直到一股冰凉触向额头。
“你是不是不舒服？”季启铭担忧问道。
“没，没有不舒服。”
付璟摇摇晃晃地走开。跟喝醉假酒似的，没看清前方甚至撞上了墙。嘭地一声巨响。
季启铭：“啊、”
付璟揉揉额头。余光瞥了季启铭一眼，飞也似地快步走开。跟逃难似的。
季启铭：“……”
“哥。”
小马担忧问，“你是不是跟嫂子吵架了？”
付璟原本还挺正常的，一听见嫂子这个词就下意识神经绷紧。
“啥？谁吵架了，没有啊。”
小马纳闷：“那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而且每次嫂子要跟你说话，你就岔开话题。”
付璟：“错觉。”
小马：“才不是！”
“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付璟一扔饭勺起身，“我吃饱了，待会儿你结账。”
“诶哥——”
付璟把小马甩到了身后。
这几天过来，甚至饭也是分开吃的。
付璟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避开季启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既害怕跟对方讲话；时间久了不见，又满脑子是对方身影。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人格分裂了。
电梯门开启。
付璟正要往里走，定睛一瞧里边站了个熟悉的人，下意识就要调头。这一转身却被拉住。
付璟强压下心中起伏的情绪，回头微笑：“怎么了。”
季启铭：“我惹你生气了吗。”
付璟：“哈哈怎么会。”
季启铭：“那为什么要躲着我？”
付璟眼神游移：“我没啊。”
季启铭不说话了。手一用力，猛地将付璟拽回电梯。
“诶干什么——”
声音被电梯门卡断。
轿厢内，空间极其逼仄。由于是小旅馆的缘故，装修极为敷衍。光秃秃的墙体裸露着，斑驳不已。
空气混浊。付璟被人抵在了墙角。
季启铭双臂支撑两侧，将他牢牢困在了角落。
付璟尝试推了下季启铭，没能推开。
这是想干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提醒道：“监、监控。”
季启铭：“坏的。”
付璟：这破旅馆。
但就算没人看，他也不想被这么困着。感觉很奇怪。
他小心翼翼抬头，视线恰好撞进了男人眼里。一顿，倏地扭开头。
“你看。”
耳畔声音响起，“你果然在躲我。”
距离之近，几乎能感觉到气息喷洒脖颈，微痒。
付璟不太适应，手足无措：“因、因为你太近了！”
“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因为我说了那些话？”
被戳中心事，付璟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这是回答吗。”
耳畔音量低了几分，带着无限落寞，“璟哥哥，就这么讨厌我？”
完全被误解了！
也难怪，他一直躲着人，当然会这么以为。
付璟不想让季启铭以为自己讨厌他。可难道就要这么接受？说一句“我不讨厌你，我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会不会太草率了，他想要更多时间——
脑里乱成了一锅粥。忽然这时，口袋手机传来嗡嗡振动。
两人视线一同下移。
“我、我先接个电话。”
付璟掏出手机。看向来电人，是沈烨。
终于联系他了。
他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为失去解释的机会而懊恼。
季启铭松了手，往后退开。
“是我。”
接通电话后，那头听上去心情不错，口吻难得的轻快。
“我见到觉晓了。这件事你干的很好，以前的问题我就不追究了。”
那可真是太谢谢了。
付璟：“没出什么事吧？我可以回去了吗。”
“在此之前，我们先见个面吧。”
“我听觉晓说，当晚还有一个人来救他。”沈烨状似无意问，“这次计划，你还告诉别人了？”
心中警铃大作。
对了、他怎么忘了。就算把唐觉晓敷衍过去，沈烨却没那么好糊弄。一旦听唐觉晓说了那人长得像季启铭，肯定会想要确认。
他不清楚唐觉晓具体是怎么跟沈烨说明的，心下绷紧。
“抱歉，不小心让他听见了。”付璟抬头看了眼身旁人，“是我对、对象，”
他不自在地说出这个词：“我没太防着他。”
“没耽误计划就算了。”沈烨道，“但以后这种事必须得小心。”
看样子并没生出什么疑问。
付璟：“您说今天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沈烨：“见面再聊。你们一起过来。”
说完便落了电话。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冷音，付璟不由发愣。
这个你们，指的是他和小马，还是他和季启铭？
如果是后者，他敢保证只要一打照面，沈烨马上就会认出季启铭身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沈烨那么聪明，如果猜出季家在内斗，说不定扭头就给管家通风报信了。
通过昨天的事，付璟总觉得管家怪怪的。趁家主不在私自换了一批佣人，图什么？
付璟收起手机，“沈烨联系我了，让我过去一趟。你就待在旅馆，等我回来。”
由于担心是对方设下的鸿门宴，他不打算带季启铭过去。
季启铭：“……又得等你？”
这对话稍显熟悉。
由于从小到大的习惯，无论遇见什么事，付璟都倾向于一个人去解决。
可这回无论如何，他是绝不能让季启铭跟上了。
“沈烨不是笨蛋，肯定会认出你。”付璟道，“所以你绝对不能来，明白吗。”
季启铭：“如果他怀疑我的身份，你也会有危险。”
“没、没问题的。”付璟一时心虚。
就算这样他也不得不去。沈烨知道他们在哪儿，轻易就能逮住他们。眼下如果赴约，说不定还有转机。
“我快去快回。”
付璟犹豫了一下，轻拍季启铭手臂。
“你必须得答应我，不能偷偷跟过来。”
季启铭：“……”
季启铭：“我知道了。”
由于前车之鉴，付璟并不太相信对方这个所谓的“我知道了”。半晌道：“要是我回来看见你乖乖待着，就告诉你一件事。”
季启铭一顿。
“你之前说的话，我会好好给你答复。”付璟移开视线，“一直躲着你，对不起。”
电梯门开合，新鲜空气吹了进来。门板倒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
“……那好，”
季启铭身子前倾。从倒影看上去，倒像是两人拥抱在了一起。
他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六）23点以后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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