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客书屋 > 其他小说 > 琉璃钟内琥珀浓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反咬一口
  崖城的渡口关得十分突然,以至于陛下专门将赵璇叫进宫,就为了问这件事。

  “你上一次回家,可见到你母亲了?”

  赵璇微微躬身“母亲出海了,并未见到。”

  陛下踱了两步,忽然道“你觉得老二怎么样?”

  “二殿下玲珑心思,智谋过人,似乎格外不同。”赵璇道。

  陛下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陛下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赵璇轻声道。

  陛下将一支精巧的喜鹊登枝银簪递给赵璇。“你觉得这支簪子怎么样?”

  赵璇仔细看了一圈道“我觉得这支簪子不好。”

  “哦?哪里不好?”陛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问。

  “喜上眉梢是吉兆,若打成金簪,镶上鸽血,自然更加动人。这银簪固然打得巧妙,终究有些单薄,经不住细看。”

  “原来如此,既然觉得不好,就不必勉强。”说着又将玉簪递给她。“玉兰花如何?”

  赵璇恭敬接下。在宫人的帮助下将玉簪簪在头上。“谢陛下赏赐。”

  陛下摆了摆手道“叛军越来越嚣张,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平叛?”

  “陛下心里大概早有决断,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呢?”赵璇道。

  “你知道?”他坐在稍远处看她,眼神中全然没有先前的迷恋和向往,清明得让人疑惑,过去的那些时间里是不是幻觉?

  赵璇双手交叠搭在腿上。“陛下的心思我又怎么会知道呢,只不过是觉得陛下英明神武,乃是明君,区区乌合之众,自然不会令陛下惊慌。”

  陛下笑了,合掌轻拍。“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多谢陛下夸赞。”

  “有的时候,越是聪明人,越容易自作聪明,你知道吗?”

  赵璇没有抬头看他的神色,平静道“会自作聪明的人呢大概也算不得真正的聪明人。”

  “去看看宝华吧,她这些日子总是惦记你。”

  赵璇应声而退,这些试探终究还是来了。

  宝华一个人坐在树下,总算比上一次多了一些气色,看起来精神一些。

  “你怎么来了?”看见赵璇的宝华表情十分惊讶,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人。

  “陛下说你心情不好,让我来看看你。”

  宝华的脸色一僵,苦笑道“我以为陛下已经不关心我的心情了。”

  赵璇坦然落座。“你终究是嫡长公主,地位总是不同的。”

  “将来有一天,我会不会变成姑姑那样?”宝华忽然愣愣的开口,想起姑姑在都城了风光了一辈子,最后却也只能灰头土脸的离开。

  “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即便身份地位相同,日子也未必一样。”赵璇轻声道。

  宝华轻声笑了,再次看向赵璇的时候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多谢你帮了阿赫。”

  “举手之劳。”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捧着茶杯的宝华忽然问“外头怎么样了?”

  赵璇明白她是在问叛军的事情,便回道“情况不太好,一连拿下数城,声势浩大,不同凡响。”

  宝华轻声感叹。“我知道有许多人会因此而受苦,可我却私心里盼着这场仗打得越久越好,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你身不由己,自然希望如此。谈不上蛇蝎心肠。”

  十来岁的女孩子脸上细腻的绒毛被光照着,看得格外清楚。

  这就是青春的模样,横冲直撞的无能为力。

  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却其实什么都没有。

  宝华轻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大约是好的,秦安公待我不错,孩子也健康,我也没有什么可奢望的。”

  她忽然看向赵璇,犹豫着开口。“母亲做下的事情,是真的吗?”

  赵璇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殿下怎么忽然这么问?”

  “大家都说,你是被母亲逼急了才会反咬一口的。我心里不愿意信,可是听得多了却也有些怀疑。”她定定的看着赵璇“你是颖妃的女儿吗?”

  “我不信鬼神之说。”

  宝华摇头“虽然大家都说颖妃的女儿死了,可我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毫无关系却如此相似的人!”

  “殿下相信因果循环,鬼神报应吗?”赵璇问。

  “我不想信。”

  赵璇道“不想信,就不要信。”

  院中地上散落着许多宫外时兴的小玩意,做工粗糙,却有巧思。

  “殿下喜欢这些?”

  宝华将身后矮几上的几册杂文话本拿过来与她道“都是阿赫派人送来的,幸亏有这些,不然长日漫漫,只怕我早就疯了。”

  杂文话本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花灯玩具,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足见赵赫的用心。

  赵璇粗粗看去都觉得有趣,更不要说宝华日日和这些相伴,想必也寄托了许多情思。

  “殿下若喜欢,便让人多多的寻来,也算消遣。”

  宝华道“秦安公在军中也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你能不能让他把阿赫调到清闲些的地方去?”

  他如今的营任务繁重,时不时就要跟着到周边去巡视,三五天的就没有人影,看得宝华十分担忧,深恐这唯一一个还关心着她的人也会遭遇不测。

  然而赵璇却说“清闲的地方不是没有,只是不论赵赫自己或者长公主只怕都是不愿意去的。”

  “你只管去找,到时候我同他说!”宝华说得斩钉截铁,反而叫赵璇觉得为难。

  “说句不大好听的话,赵赫如今无枝可依,若不趁着现在年轻挣下军功,将来又要怎么过活呢?”

  再者,若他真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兵,又怎么能经常来给宝华送东西?

  将来一旦有什么猝不及防的变故,其他人都困于囹圄,除了身在军中的赵赫,还有谁能够向宝华伸以援手?

  这些都是宝华想不到的,她一心想着过轻松的日子,还没有真正意识到,除了她自己,其他人的生活早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宝华听了赵璇的话,心里也打起了鼓,这样做会让赵赫不高兴吗?“那你至少能够让他别受伤吧?”

  赵璇摇头“人在军中,便身不由己。我不可能保证他不会受伤,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就是如果他真的受伤了,一定会有最好的大夫为他诊治。”

  宝华终于稍稍的放稳了心,却在此时开口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陛下待你如此不同?”

  “这话殿下该问陛下,我又如何得知呢?”赵璇微笑,可宝华却因此而觉得不安。

  数重宫墙之外,陛下站在桌前写字,苍劲有力的四个字落在纸上,力透纸背。

  然而他还是不满,将笔扔在一边,擦着手走远。

  贺内监连忙赶过来收拾,釜底抽薪四个字已经被墨痕晕染,看起来混乱又难看。他没敢细看,将纸叠了几次,扔进火盆中,亲眼看着快要烧尽才满意离去。

  御湖边,陛下看着湖中摇曳摆尾的锦鲤,忽然道“柔妃出去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

  四个月,许多事情都快要有定论了。

  “老二最近都在忙什么?”

  “二殿下最近总去太学和官学,一呆就是半天,说是要好好的补一补之前没念过书的遗憾。”贺内监道。

  陛下微微一笑“没念过书却能有这份心性作为,也算是格外不容易。”

  贺内监没敢接话,在听出他暗藏的不满后屏息以待。

  稍后,陛下道“太子呢?”

  “太子近来一直待在府里修身养性,哪里都没去。”

  其实太子被下了禁足令,也根本无处可去。

  “赵赫在军中似乎有了些名气,让兵部的人看紧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贺内监记下,问“刘家的公子如今在兵部也混了个脸熟,吏部今年报上来的补缺名单里也有他,只是不知道陛下的意思,他们还没敢定。”

  陛下闭着眼睛想了想道“刘家的公子,是刘柏鸿吗?”

  “正是,同秦安公也有些交情。只是近年秦安公成婚之后,似乎来往得就少了。”

  “暂且压一压,将来自然有他报效的时候。”

  说话间,有急报来。

  原来温澈迟迟不见宝华出嫁,只当是要悔婚,便叫嚣着要讨个公道。

  “黄口小儿,目中无人!”陛下喝了一声,道。

  贺内监道“齐帝刚刚登基,大概也想要借此立一立威信?”

  “传令霍思渊,压阵十里,威慑齐国。”

  接到这份命令的霍思渊将密信按在桌上,沉思许久。

  内忧外患之际,正是人才辈出,造英雄的时候。若此时匡扶明主,将来不愁没有前程。

  霍家满门的荣耀如今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命人将军令传下去。

  然后提笔写了几封信,命人即刻快马送回。

  大军压阵的后果就是黑水城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们未必真的害怕打仗,甚至有许多人摩拳擦掌的期待着战事一触即发,可以借此好好的发一笔横财。

  然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这场战事的背后隐藏着的最重要的东西根本不能见光,而这些最有价值的东西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知道,才有机会伸手去拿。

  霍思渊坐在帐中沉思,手边堆着厚厚一叠自请参军的命纸。都是些拿性命拼富贵的亡命之徒。

  “传令下去,城中老弱妇孺,全部后撤三十里。投了命纸的人按照各自的本领分做几班,明日开始训练。向兵部请令,增调粮草。”

  命令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可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是一场一触即发,不死不休的战事。

  黑水城就地增兵,要求增加粮草的消息将朝中虚伪的平安表象戳穿,许多人叫嚣着要治霍思渊渎职,罔顾法令。

  可陛下却没有开口,沉默的看着他们争执,将叛军攻陷数城的消息扔出去。“诸位的意思是,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应该倾全国之力将宝华嫁出去,最好再让齐国的人来帮忙平定叛乱?”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再如何也不可能让敌国的军队长驱直入,否则与拱手相让有何差别?

  一直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的韩朝今天却破天荒的主动开口。“陛下,臣以为霍将军所为合情合理,并没有可供指摘之处。”

  殿内议论声渐起,韩朝充耳不闻道“如今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与其瞻前顾后裹足不前,不如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陛下琢磨着这四个字,道“你倒是个有胆色的。”

  “既然秦安公有如此胸襟,不如就由秦安公领兵出征,平定叛乱!”户部尚书忽然道。

  附和之人众多,然而韩朝却不慌不忙的冲陛下一拱手,道“请陛下治户部尚书等人欺君谋逆之罪!”

  户部尚书整张脸都白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谋逆欺君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众人皆知,我韩朝一贯不学无术,一个末流明经都是这两年才考上的,更没有在军中历练过,连一个阵法的名字都不知道。户部尚书却张口就让我领兵打仗,也不知道是让我去平叛,还是让叛军平我?”说着诧异道“难不成这就是尚书的意图?”

  刚才附和了户部尚书的人连忙跪了一地,此起彼伏的磕头。“陛下明鉴,臣等绝无不臣之心!”

  陛下冷眼旁观,道“秦安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们这话说得实在不能不让人深思。”

  萧奕台却在这个档口忽然道“依秦安公看朝中如今还有何人有这个领兵打仗的能力?”

  韩朝扫视一圈殿内的人,冲萧奕台一笑,转而向陛下拱手。“陛下,臣不知道!”

  顿时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半晌,户部尚书道“既然秦安公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说这些惊人之语!”

  韩朝奇怪道“这些应该是兵部的事,我又不是兵部的人,我怎么知道?”然后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尚书觉得户部的钱粮都是你的,所以才不肯拿出来让霍将军打仗用吗?”

  户部尚书怒道“你少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陛下没有开口,定定的看着他们,见他们的争论告一段落,才说“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有理,不如各自选一个人看看谁举荐的人更有本事。”

  萧奕台额角微跳,低头掩饰住愤怒,恭敬的应了,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韩朝为难的看着陛下,过了许久才迟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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