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客书屋 > 其他小说 > 凤祸天下:女帝顾星楼君临 > 第167章 笑姑无泪
离诀国三面临海,水路多过陆路,来往通行的船只在运河里过如江之鲫络绎不绝,每到傍晚时分,霞光万丈,披在苏河河面上,波光粼粼,而满载着货物的运船泊港,赤着上身的苦力们扛着一箱箱货物开始卸货,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将在一夜之间送遍邺城,或成为桌上的美味佳肴,或裁成华美的衣裳穿在贵妇人身上。

又或者成为云之遥需要批注一次又一次的,送进君临暗中所开的各大的店铺里的神秘物件。

笑姑得了钱隆允的两天假期,提了两坛酒,又烧了一桌好饭菜装进食盒里,一路咧着嘴笑着往邺京城中的苏河边走去。钱隆坐镇鱼龙混杂的豪掷赌坊疯狂敛财,而云之遥则在这苏河边上安了家。

他有一处临江而建的阁楼,倚着楼台便能将苏河全貌纳入眼底,他最喜欢坐在这里。而毗邻而居的人也很喜欢这个才来一年多的年轻人,他总是笑得格外好看,仿似所有的不开心,一遇上他的笑容,便是在寒冬腊月里见到了阳光,会变得风清云淡。

笑容温暖的少年迎着笑姑进来,笑姑嘿嘿笑着端出了亲手做的小菜,又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站在一边。

“笑姑你也坐。”云之遥拉着笑姑坐下、

“笑姑,你陪我喝一杯吧。”云之遥给另一只杯子也倒上了酒,执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笑姑面前的酒杯。

笑姑陪他一饮而尽。

云之遥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说:“笑姑,你在赌坊里还习惯吗?”

笑姑嘿嘿笑了两声点头。

“你有一双这世上最精妙的手,没想到最后没有去做贼,反倒成了老千。”云之遥笑了笑。

笑姑还是嘿嘿笑了两声。

她有一双奇妙无比的手,能打开天底下所有精妙的锁。

当年她是沛城有名的笑面女贼,哪怕是君临当时在沛城,也没有抓住她,但她却被自己丈夫送进了大牢里。

笑姑与她丈夫偷得一笔巨财,笑姑又想分一些出去给穷人,可是她丈夫却起了贪心,设计让她暴露,被官差所擒,他欺着笑姑只会笑不会说话,也欺着笑姑喜欢他,便断定了笑姑绝对不会把他供出来,拿着银钱跑了,让笑姑一个人背了所有的罪名。

云之遥听君临的话把笑姑从牢里捞出来时,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全身都是拷问过后留下的伤疤,多可怜的笑姑啊,她疼得死去活来,还是只能嘿嘿的笑着,连呼痛都不能,所有她想说的话,想呐喊的痛苦,都变成了嘿嘿的笑声。

后来云之遥终于找到了那个负心汉,他带着笑姑前去寻仇,那人正醉卧美人膝,风流快活,看见笑姑时破口大骂,骂的竟然是笑姑没有好好在牢里替他顶罪。

云之遥在一边听着肺都要气炸了,却看到笑姑还是只能笑,她看着面目狰狞的丈夫,用她拼死换来的银钱怀拥着别的女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唾骂自己为什么不替他去死,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

但笑姑她说不出来啊,她应该是想痛骂,又或者痛哭,可是却只听见她尖锐的笑声,好像遇见了什么最快活的事,笑得那么大声,那么用力,最后笑得一脸斑驳泪痕。

那一刻的云之遥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看着这样可怜的笑姑,他连眼泪都要心疼得掉下来了,带着她到处求医问药,最后却也只治好了她身上的伤,依然不能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说能哭,她只能笑。

苦也是笑,痛也是笑,哭还是笑。

云之遥无法知道笑姑心中有多痛苦,但他怜惜笑姑,便把她当做姐姐一般来敬爱心疼着。

笑姑多善良,云之遥待她好,她便全心全意的照顾着云之遥,给他缝衣裳,做吃食,小心翼翼地哄着云之遥开心。

她越是这样卑微,云之遥看着越难过。

笑姑有两门绝活,一是御兽,不管是什么样的动物在她手底下都会乖乖听话,所以那些日子她做飞贼时,看门的家犬从来不叫,二是一双妙手能生花。

君临当时开赌坊,三楼缺一个懂发牌,会出千的人,笑姑听闻之后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研究透了怎么做千。

那时的君临对她刮目相看,记牌,换牌,做牌这些老千行当,谁人不是苦练数年才能稍有成就,可笑姑却在一夜之间就琢磨了出来。

自那以后笑姑成了豪掷赌坊的第一荷官,那日做陈大人的局,也是她亲自发的牌,所以半点漏洞也不会留下。

喝得有些醉的云之遥握着杯子摇晃着走到楼台边上,倚着栏杆望着下面的船来船去,带着醉意的他笑起来像个孩子,憨厚得不谙世事一般:“笑姑,你说阿临,怎么就变了呢?”

笑姑嘿嘿笑。

单纯执拗的云之遥,有着一颗这世间最难寻的初衷之心,他下天机山是为了找阿临,找到阿临了做什么呢?什么都不做,陪着她就好,听她讲讲故事,跟她逗逗恶作剧。

可是命运的齿轮好残酷,生生将他的阿临逼成了另一个人。

小阿临,天机六老不在了,离诸师傅还在,赵焕不在了,我还在,君家不在了,顾星楼还在。

可你从来不跟我说你心中有多苦。

笑姑她是有苦说不出,你明明可以说可以写,却不肯跟我们任何人倾诉。

温暖的少年终于明白了少年维特的烦恼,所以他不再往书信里夹一朵风干的野花。

天机老人在他下山时,说他命中有一劫,劫数浩大,愿他能挺得过去。

阿临,你便是我的这场浩劫吧?

云之遥终于醉倒过去,笑姑扶着他躺在廊椅上,解了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他入睡。

君临飘然无声落进楼阁,对着笑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第一次见到君临的蓝眼睛笑姑吓了一跳之后,她便不再大惊小怪了,但君临身上总是有一阵阴郁之气,眉眼处又尽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凛然杀机,笑姑感受得格外分明,所以她很怕君临。

笑姑拿袖子擦了擦椅子拘谨地让君临坐下,自己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

“你不必这么紧张,你是云之遥的好朋友,不必怕我。”君临轻声说道。

笑姑紧紧捂着嘴,害怕自己会笑出声,她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有时候明明不想笑,却依然忍不住。

“笑姑,你心里是不是也有很多苦说不出来,别人也看不见?”君临突然说道。

笑姑捂着嘴的手松了松,嘿嘿两声笑,极为小声。

“你回去吧,明日再过来,云之遥喜欢喝小鸡炖山菌汤,你可以做给他尝尝。”君临看着这个只会笑,不会哭的女子,莫名觉得一阵悲凉。

该是很苦吧,她这一生该很苦才是。

笑姑点点头,提着食盒默默退下。

君临吃了两口笑姑做的菜,味道极好,比自己做的不知强了多少倍,又提着酒壶坐在一边的廊椅,半倚着身子看着下面的风光。

到春天了,所以雪都已经化得差不多,露出黑灰的墙瓦来,河边那一排排柳树抽出了一点点嫩绿鹅黄的新芽,柔弱又倔强地展露着生命的韧性,舒展着他们的身体,欢喜地等待着春风,再过两个月,该是花开满地,春意盎然的时节了。

三月,又是三月。

两年前的三月,君临下天机山。

一年前的三月,君临逃亡离诀。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似在回想着一些往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她对着天上的星辰明月一敬,又,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酒水入腹却暖胃,大概这就是世人爱喝酒的原因。

“阿临?”云之遥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醒来,睡眼惺忪中看到他的阿临,她身上褪去了当年的稚气,越见风情,长开的五官里透着妩媚的煞气,只有凌厉飞扬的长眉依然跋扈傲然。

“你醒了?”君临偏头看着他,蓝色眸子里浮着醉意。

“你来多久了?”云之遥笑起来,阳光灿烂的模样,快步走到君临跟前坐在她对面。

“刚到不久。”可明明已经天黑了,君临靠着栏杆支着额头,笑看着云之遥:“我先让笑姑回去了。”

“你是来问生意上的事的吧?”云之遥的笑容依然很明媚的样子,眼神却抑止不住的悲伤,如果不是有事,阿临根本不会来找自己吧?

“本来是。”君临大方承认。

“那现在?”云之遥眉眼一展,笑看着她,他有一副好嗓子,说话时的声音总是清润舒雅,似一片卷曲的叶子缓缓展开,娓娓道来,不急不徐。

“陪我喝酒吧,顾星楼不允我喝酒,我好久没有喝个痛快了。”君临手掌一并,桌上的杯子自动飞来,云之遥只能暗暗心惊君临武功又精深了。

握杯坐下,云之遥看着君临一双了无生趣,黯然沉寂的眸子无奈一笑:“罢了,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你上次在我这里喝得大醉,顾星楼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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